葉老二聞言看向那兩個孩子，覺得有些眼生，并不是熟悉人家的小孩。

　　也不怪葉老四不好插嘴，對面那兩個孩子，大一點的男孩看着最多十歲，小姑娘也就七八歲的模樣。

　　但是晴天都哭成這樣了，葉老二也不能不過問。

　　“我家晴天從來不說謊的，你自己說，你是不是故意弄髒她的裙子的？
”

　　“我沒有！
”小姑娘倔強地梗着脖子，“她胡說的！
”

　　“我沒胡說！
”晴天道，“三十兒晚上那天，她就朝我扔過石頭，還想把爆竹扔到我身上……”

　　葉老二和葉老四聽到這話頓時吓了一跳，扔泥巴扔石頭這種事兒還可以說是鄉下小孩子的玩鬧日常。

　　但是扔抱爆竹可就不是小事兒了，弄不好可是會炸傷人的。

　　“晴天，之前咋沒聽你說這事兒呢？
傷着了麼？
”

　　“她把爆竹扔你身上了？
扔到哪裡了？
受沒受傷啊？
”

　　雖然明知道晴天别說受傷了，哪裡碰了一下葉大嫂都肯定會發現的，但兩個人的第一反應還是連聲詢問。

　　看着葉老二和葉老四的臉色都嚴肅起來，兩個孩子也有點害怕了。

　　男孩子雖然害怕，但還是挺身上前護住了妹妹。

　　小女孩看着晴天被家裡人衆星捧月般呵護，躲在哥哥身後低頭咬住了嘴唇。

　　葉老二皺眉問：“你們是誰家的，我們去找你爹娘說說這個事兒。

　　“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沒關系，但是扔爆竹可就不是鬧着玩的事兒了，弄不好可是會受傷的。
”

　　一聽說要去家裡找爹娘，兩個孩子齊齊變了臉色。

　　小男孩率先開口道：“我替妹妹跟你們道歉好不好，你們不要去找我爹娘。
”

　　小女孩卻還是一臉被冤枉的委屈模樣，哭着嚷嚷：“你們仗着人多欺負人……”

　　晴天見她居然還嘴硬，生氣道：“你還不承認，三十兒那天晚上，哥哥們帶我放炮的時候，你跟着村裡的喜月姐姐去看花炮。

　　“你當時還問喜月姐姐我是誰，為什麼穿得那麼好看。

　　“喜月姐姐跟你說了幾句話，當時放炮的聲音太響我沒聽到。

　　“然後你就從地上撿了好幾個沒被點燃的零散爆竹，點着了往我裙子上扔。

　　“幸虧哥哥們把我圍在裡面，不然就被你扔到了！
”

　　晴天這一番話說得十分笃定，就連小女孩的哥哥都忍不住回頭問：“是有這麼回事兒麼？
”

　　還不等小女孩說話，晴天便再次說道：“不信咱們去問喜月姐姐。
”

　　事已至此，若是不把事兒弄清楚，傳出去别人說不定真以為他們一家子欺負人家兩個小孩子了。

　　于是葉老二便讓葉老四回家告訴一聲，自己帶着孩子們去找喜月問個清楚。

　　喜月是村長的孫女，王廣平此時正好在兒子家商量今年春耕的事兒，看到葉老四帶了一幫孩子過來，忙問出什麼事了。

　　聽得葉老二把事情簡單一說，王廣平心裡雖然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但還是把孫女從裡屋叫出來詢問。

　　“喜月，三十兒晚上你是不是跟她一起玩兒了？
”

　　“算是吧！
”喜月今年已經十二歲了，說話辦事都很有大姑娘的模樣了。

　　王廣平皺眉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算是？
”

　　“我沒找她玩，是她看到我就湊上來的。

　　“她說剛到村裡，不認識别人，之前跟着她娘去爺爺家的時候見過我一面，想讓我帶着她去看晴天家放花炮。

　　“我反正也要過去，就帶着她一起了。
”

　　“那她當時都跟你說什麼了？
”

　　“她問我晴天是誰家的，為什麼她有那麼好看的新衣裳和花炮。

　　“我說因為晴天爹娘就她一個女兒，所以特别寵她。
”

　　王廣平問：“那她當時說什麼了？
”

　　“她說我騙人，說女孩子在家怎麼可能受寵。

　　“女孩子怎麼就不能受寵穿新衣服了？

　　“我聽她說話怪怪的，就沒再理她了。
”

　　聽得喜月這樣說，呂慧垂下了頭，讓人無法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那她問完你之後都做了什麼？
你看見沒？
”

　　“當時旁邊有人放了一挂鞭炮，我看見她去撿掉落的小鞭，我還說了句讓她小心點兒。

　　“後來她點燃了爆竹亂丢，我怕被她傷到，就趕緊走了。
”

　　許多挂鞭點燃之後，都會有一些沒有跟着一起點燃的小鞭被崩出去，掉落在地上。

　　對于窮人家的孩子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免費玩具了。

　　所以村裡每每有人家放炮，就會有許多孩子圍上去湊熱鬧，等鞭炮放完便滿地去找這樣的漏網之魚。

　　有些孩子還會把家裡買的挂鞭拆開，抓一把放在兜裡，點燃之後到處丢着玩。

　　因為這樣可以玩的時間更久，而不是噼裡啪啦一陣響過就沒了。

　　所以每到過年的時候，村裡的雞鴨鵝狗豬就全都遭了殃，時不時就會被丢過來的小鞭吓得魂飛魄散。

　　“她往哪裡丢爆竹了？
”葉老二立刻追問。

　　喜月回想了一下，突然間後退了一步，面露驚訝地看向小姑娘道：“你當時是往晴天那邊扔的爆竹？
”

　　這下子終于真相大白了。

　　就連小姑娘的哥哥都一臉難以置信地看向她。

　　小姑娘卻咬着嘴唇，死活不肯開口。

　　這麼一會兒工夫，葉家其他人接到消息也都趕了過來。

　　葉大嫂一進屋，都沒顧上跟村長打招呼就直奔晴天而去。

　　“她扔你哪兒了？
受傷沒？
”

　　确認過晴天隻是衣服髒了，沒有受傷之後，葉大嫂才松了一口氣，語氣中帶着寵溺地嗔怪道：“你這孩子，三十兒的事回家怎麼不跟娘說呢？
”

　　“那天她沒扔到我嘛……”晴天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道，然後把腦袋紮進葉大嫂懷裡，“要不是她今天又往我身上扔泥巴，我都把這事兒給忘了。
”

　　葉老大問：“村長，這是誰家孩子啊？
以前怎麼好像沒見過？
”

　　“哎，不就是村頭葉賴子家的麼！
”

　　“葉癞子不是年前剛成親的麼？
孩子都這麼大了？
”葉老大吃驚地問。

　　葉癞子家裡條件一般，人又是個瘌痢頭，一直娶不上媳婦，這是村裡人都知道的事兒。

　　去年年底才終于成親，當時也沒大辦，隻在家裡擺了一桌酒，請了幾個親朋好友，所以老葉家也不知道他家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眼瞅都快三十了，還有啥可挑的。

　　“這兩個孩子都是他媳婦帶過來的，哥哥叫呂飛，妹妹叫呂慧。

　　“不過我聽村裡人說，葉賴子一生氣就打孩子。

　　“兩個孩子不但要幹活，還總吃不飽飯，過年都沒給做件兒新衣裳，也都是怪可憐的。
”

　　聽了村長的話，葉家人的表情瞬間都緩和了許多。

　　葉大嫂看着兩個孩子身上已經有些不合身的舊衣服，也緩和了語氣問：“小姑娘，你為什麼要欺負我家晴天啊？

　　“你年紀比她大，是姐姐，應該帶着妹妹一起玩，你說對不對啊？
”

　　呂慧卻猛地把頭一扭道：“我才不要她當我妹妹！
”

　　葉家幾個小子一聽這話頓時不幹了。

　　“你算老幾，憑什麼嫌棄我家晴天？
”

　　“你想要個晴天這麼好的妹妹都要不到！
”

　　“我家晴天還不稀罕有你這樣壞心眼兒的姐姐呢！
”

　　“告訴你，離我家妹妹遠一點，不然我看到你一次就揍你一次！
”

　　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終于把呂慧給說哭了。

　　“哇――

　　“你家才都是壞心眼呢！

　　“你家過得好都是從别人家偷來的！

　　“我才不要跟你家的人做朋友！
”

　　王廣平聞言皺眉道：“這個王二娘子真是作孽，天天在村子裡說這些有的沒的，現在可好，說得連這麼小的孩子都信了。
”

　　呂飛趕緊小聲解釋道：“你們别怪我妹妹了，是叔叔天天在家說，所以妹妹才記住的。
”

　　原來這個葉癞子，小時候家裡雖然也不富裕，但是在村裡還算得上是中等。

　　可他自己是個瘌痢頭，一直說不上媳婦，便越發自暴自棄，不肯好好幹活賺錢，天天在家躺着靠父母養。

　　所以在他爹娘相繼過世之後，家裡就越來越窮，很快就在村裡墊底兒了。

　　去年老葉家從關外逃荒回來，剛開始沒有地方住，隻能臨時在村裡空地上生活的時候，葉癞子可以說是村裡最開心的人。

　　他再窮好歹還有房子住，村裡總算有人家比他還窮了。

　　所以那段時間，葉癞子經常跑到空地那邊去圍觀老葉家，每每看得眉開眼笑。

　　但是後來随着老葉家将老宅讨回來，并且日子越過越紅火之後，葉癞子的心裡就漸漸開始不平衡了。

　　但是老葉家人多，四個壯勞力，尤其葉老大還是打虎英雄，葉癞子根本不敢招惹他們，隻能把這種不平衡埋在心裡。

　　年前王二娘子散布的謠言正好契合了他這種見不得人的心思，加上娶了媳婦，家裡終于有人聽他說話了，幾乎每天都要念叨幾句。

　　他媳婦跟村裡人都不熟，對這些話都是左耳進右耳出，聽過就算了。

　　甚至就連葉癞子自己都是說完就完了。

　　誰也沒想到，呂慧竟然都把這些話都給記在了心裡。

　　所以看到晴天穿着一身簇新的衣服，有爹娘疼愛，有哥哥們護着，還有那麼多花炮可以放，她心裡别提多嫉妒了。

　　受葉癞子那些話的影響，呂慧便從一開始的嫉妒晴天，漸漸覺得這些東西原本應該是自己的，但是都被晴天家給搶走了似的。

　　最近兩天村裡都在說葉慶山回來了，還做了大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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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癞子便又開始在家裡罵罵咧咧的，說當初要不是爹娘隻有他一個兒子，他能去當兵的話，現在肯定混得比葉慶山好多了。

　　呂慧到底年紀小，天天聽着他這麼說，便慢慢被他給洗腦了。

　　所以剛才看到晴天便覺得氣不過，撿起來一塊泥巴就丢到晴天身上去了。

　　看着這樣一個孩子，葉家人一時間也都沒了之前的義憤填膺，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王廣平對呂慧道：“少聽葉癞子胡說八道，他就是個氣人有笑人無的混子，嘴裡沒半句實話。

　　“以後他要是再打你們，就來告訴我，我去說他。
”

　　雖然明知道即便說了也好不了幾天，但是王廣平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畢竟是人家的家事，若非他是村長，怕是連句話都說不上。

　　葉老大不忍心道：“回頭我跟族長說說這事兒，看他能不能管管葉癞子。
”

　　王廣平道：“對，還是你這個主意靠譜。

　　“你們族長說句話，可比我說一百句都頂用。
”

　　呂飛一聽村長這麼說，甭管有用沒用，反正先跟葉老大道了聲謝。

　　他畢竟年紀大了一點，沒有像妹妹那樣被葉癞子帶歪。

　　王廣平拍拍他的腦袋道：“你是個好孩子，回去好生說說你妹妹，讓她少聽葉癞子的混話。
”

　　呂飛趕緊扯扯呂慧的胳膊，又把她往前推了一把，示意她也表個态。

　　呂慧到底還是害怕這些人找到家裡去，别的不說，葉癞子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名正言順打她的機會。

　　她低着頭，深吸一口氣，半點兒停頓都沒有地說：“對不起是我不對我不該往你裙子上扔泥巴。
”

　　說完，她也不等呂飛，自己轉身就跑了。

　　呂飛歉意地看了屋裡衆人一眼，也跟着追了出去。

　　王廣平忍不住感慨道：“好好一個孩子，活活讓葉癞子給帶壞了！
”

　　葉昌雪心裡那口氣始終沒能出去，聽了這話不悅道：“也未必，她哥怎麼就沒被帶壞呢？
可見她從根兒上就是個壞胚子。
”

　　葉三嫂瞪了兒子一眼道：“顯着你了，怎麼就你話多。
”

　　但是屋裡其他大人卻都沒有說話，互相對視一眼，顯然都覺得葉昌雪這話雖然是幼稚的賭氣，卻也不無道理。

　　葉老二沖幾個孩子道：“你們以後要看好妹妹，不能讓别人欺負她知道麼？
”

　　“二大爺，這還用你說！
”葉昌雪不高興地說，“剛才要不是你和四叔攔着，我早都揍他倆了！
”

　　“怎麼跟長輩說話呢？
”葉老三一巴掌拍在兒子後腦勺上，“給你臉了是不是，趕緊給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