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的事情不少,皇帝一一處理過後才叫了候在偏殿的牛刺史和楊和書覲見。
滿寶和唐縣令同時坐直了身子,關切的看著前方。
楊和書跟在牛刺史身後進來,跪下行禮。
皇帝坐在上首,目光沉沉的看著倆人問:「夏州天花肆虐,你二人有何話說?
」
牛刺史頓了頓,在大理寺的官員親自到夏州之前,他是想著拿住楊和書以下犯上的錯處和他將罪責半斤八兩的分了的;
但大理寺官員親自到夏州,說是調查,其實卻是押送他們父子,他便隱約摸到了京城這邊的態度。
隻怕楊家在朝堂上運作了。
論人脈,論在陛下前的情誼,自然是楊氏更有面,所以一路上牛刺史都很安靜,他能做到刺史這個位置就不至於笨到哪裡去。
隻是他習慣了天高皇帝遠,夏州荒涼,離京城也不近,卻沒想到遇到了一個有後台且較真的楊和書。
此時跪在這裡,想到還被關在大理寺的小兒子,他便知道避無可避,而且他對當今也有些了解,知道推卸責任隻會讓他更生氣。
於是牛刺史當機立斷的磕頭認罪,表示是自己沒有管理好內宅,教育好兒子,以緻天花在夏州肆虐。
老唐大人聽他避重就輕就忍不住冷哼一聲,代皇帝問道:「牛刺史,牛康的妾侍胡姬是幾時請的大夫?
」
他是刑案高手,懶得和他爭論,直接詢問關鍵點,將事情梳理出來,這大朝會上坐著的官員自會自己思考。
牛刺史一頓,一時答不上來。
老唐大人便又哼了一聲,乾脆起身走到堂中,問楊和書,「楊縣令,你說。
」
楊和書回道:「九月十八請的大夫。
」
「那胡姬什麼時候死的?
」
「九月二十夜。
」
老唐大人就問牛刺史,「牛刺史,你兒子是何時發燒出痘請的大夫,這個你知道吧?
」
牛刺史頓了頓後道:「九月二十二早。
」
「大夫何時懷疑這是天花?
」
牛刺史袖中的拳頭緊了緊,回道:「當日。
」
「你知道大夫所言之後可有隔離你兒子,可有上報縣衙,可有禁止他與人接觸,清點約束家中接觸過他的人?
」
牛刺史低著頭沉默了一下後將頭磕在地上,「臣有罪,臣不該憐惜幼子便懷僥倖心理……」
「牛刺史,牛康在九月二十三酉時出門去春風樓,卻到二十四的午時才回家,他整整在春風樓裡與人廝混一夜加半日,你們牛家為何不派人去找人?
」
牛刺史臉色微白。
皇帝氣得一拍桌子,牛刺史立即道:「臣知錯,請陛下降罪。
」
「罪是要降的,卻也要讓百官知道為何降罪,」魏知幽幽的插嘴道:「陛下,楊和書與太醫院所言不差,事情發生後便應該總結教訓,將來再有這樣的事才不至於再犯這樣的錯,這樣死去的兩千二百八十九人才有那麼一點點價值。
」
皇帝便看向老唐大人,「唐卿,你繼續問。
」
老唐大人應了一聲,繼續逮著牛刺史和楊和書質問,從牛康發病,到大夫第一次認為這是天花,再到有大夫找上縣衙告密,以及之後楊和書的一系列應對,事無巨細,他全都問過一遍。
一旁還有禦史台的其他官員查漏補缺,一番問話足足持續了一個多時辰。
最後皇帝和百官都沒有直接給倆人定罪,而是先退朝。
皇帝招了魏知、老唐大人等重臣接著去書房裡議事,其他人退朝離開,楊和書和牛刺史依舊留在宮中聽宣。
滿寶走到楊和書身邊,將她早上塞在荷包裡的點心都給他,小聲道:「餓了就吃一些。
」
唐縣令也把自己的零嘴貢獻給他,低聲道:「看陛下這樣子對你倒不怎麼生氣,運氣若好,今明兩天應該就出結果了。
」
楊和書收了他們的東西,微微點頭,「我知道,你們不必擔心。
」
的確很快就出結果了,滿寶在太醫院裡吃了午飯,和劉太醫申請了休假以後便去後宮先看明達和長豫,再拉上她們兩個一起去看太子妃和皇孫,還沒從宮裡出去呢就有消息靈通的內侍來稟報:「牛刺史被送到大理寺天牢中了,楊大人被申飭,不過聽說他可能要升任夏州刺史。
」
其實皇帝在猶豫,他目前找不到合適的人接手夏州。
夏州如今元氣大傷,要恢復肯定需要不短的時間,而能幹的官員隻能從別的地方調,可調任對別的地方也會有影響。
他和魏知等人商量了半天,最後也沒找到合適的人選,人才還是太少了。
最後還是老唐大人提議楊和書。
皇帝便道:「朕聽聞,此次夏州本地的士紳死傷不少人,不少人都怨恨他封城,斷絕了他們的去路,讓他繼續留在夏州,怕是對他不利。
」
讓一個被夏州怨恨的人做夏州刺史,會很不利於地方的建設和發展,皇帝不願意這樣。
而且皇帝還聽說封城時還有人為了出城對楊和書及其妻兒出手,所以哪怕為了保護他和他的家人,他也傾向於將人調走。
楊和書還年輕,此次雖然犯了以下犯上的忌諱,但所為是為大義,對他的個人能力和品德,皇帝還是很信任的,他想培養他。
老唐大人察覺到皇帝惜才的意思,頓了頓後道:「陛下不如問一問楊縣令。
」
他道:「夏州的怨恨其實很好解,罪魁禍首本是牛家,隻要稍作引導就可以,在這件事上,民間輿情並不是很難引導。
而且楊縣令對夏州事物熟悉,這四個月來也一直是他代理刺史之責,所以臣以為再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了。
」
魏知也道:「陛下不如問一問他,他若願意,歷練這一番,將來所得不會比去江南一帶更少的。
夏州雖荒涼,卻在豐州之下,為東西南北最要緊的關卡,並不會屈了楊和書的才華。
」
他知道,皇帝之前想把楊和書調往江南,通過他的手料理一下各世家留在江南的尾巴,那裡私鹽泛濫,同樣不好管理。
可魏知同樣覺得此時楊和書更適合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