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姑姑將滿寶送出宮,回到立政殿時,皇後也才讓人把兩個女兒送走。
她重新拿了一本氏族志,靠在榻上閱讀。
尚姑姑輕手輕腳的去給她添水。
皇後目光從書上移開,問道:「周小大夫送出去了?
」
「是。
」尚姑姑躬身應了一聲,細細稟報給她聽。
皇後微微點頭,沉吟片刻道:「長豫年紀也不小了,陛下正打算給她說親呢,可我總覺得這孩子的脾氣很跟個孩子一樣,哪裡就能嫁人了?
」
尚姑姑笑道:「女孩子嫁了人就長大了,娘娘不也是十三歲便嫁給陛下了嗎?
」
皇後微微搖頭,笑道:「不一樣了,我們那會兒天下動蕩不安,現在國泰民安的,也不用孩子為這個天下做什麼,不如等她們再長長。
」
她道:「現在外面的人家不也是等孩子及笄後才說親準備嫁人嗎?
」
她掩嘴咳嗽兩聲,接過睡喝了一口,咽下咳嗽後才道:「以前我總擔心我走了以後她們的親事不好定,所以想早早的給他們都定好,可現在看周滿,突然間覺得晚一點嫁人也好,她們是公主,是皇子,便是受再大的委屈親事上也不會被虧待的。
」
尚姑姑低著頭不敢說話。
「讓孩子們再長長,自己有本事,倒比我給他們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要好。
」
尚姑姑柔聲道:「娘娘也是一片慈母心。
」
皇後笑了笑,低頭喝水。
尚姑姑笑著換了一個安全一點兒的話題,「娘娘似乎很喜歡周小大夫。
」
皇後點了點頭,嘆息道:「那也是個可憐孩子,從小沒了父母,年紀小小便承受了這麼多,可看著還是那麼開朗高興。
」
也正是因為看見了她,皇後才突然覺得,孩子其實沒了母親,自己也是可以過得很好的。
尚姑姑是宮中除了古忠外第四個知道白善和周滿事的人,聞言低下頭去。
「對了,你去找一趟古忠,讓他去查一查周滿的先生,我隱約在陛下那裡看到過,似乎是姓莊,」皇後笑道:「能教出白善周滿這樣弟子的先生必定差不到哪裡去,就算運氣差點兒,隻要想出仕,不至於一直出不了,讓他去查一查是怎麼回事。
」
尚姑姑低頭應下。
而此時,隔了兩天的虞縣公終於叫人打聽到了一些東西,他的長隨就坐在虞縣公身邊的一個小凳子上回道:「……綿州人,來了京城後很少出門,出去過幾次後就和姜先生等人交上了朋友,和戶部郎中陳福林是同鄉和同窗。
」
虞縣公一邊剝菱角,一邊道:「讓你查他的當年啊,你怎麼盡查的是現在的事?
」
他的長隨沒好氣的道:「二十多年前的事兒,他又不是長住在京城的人,這一時半會兒的讓小人上哪兒查去?
」
虞縣公被懟了一句,便低頭默默地剝菱角吃。
長隨繼續道:「不過,還是查到了一點兒東西的,中秋那天莊洵和陳福林在莫會園碰面,場面就不是很好看,大家私底下說他們可能有些恩怨。
」
「重陽那天,他們又在青華山遇上了,莊先生的兩個弟子很護師,雖然彼此言語間還算客氣,但在場的人都覺得他們說話綿中帶刀,還是有矛盾。
」
「那你有沒有查出他們有什麼矛盾啊?
」
長隨一拍大腿道:「本來沒查出來的,但小人去打聽陳福林時聽到了一件稀奇事。
」
長隨搖頭晃腦的念了一首詩,笑道:「老太爺,您那天回來的時候念的詩,您還記得嗎?
」
虞縣公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廢話,我念的詩我能記不住嗎?
你是不是要說這首詩是陳福林作的呀。
」
長隨一愣,「老太爺怎麼知道?
」
虞縣公就幽幽一嘆道:「人吶,年紀大了,記性就不太好了,我隻隱約記得當年寫這首詩的人鬧了一出醜聞,似乎是因為詩抄了別人的,卻怎麼也記不住那個別人是誰了。
」
長隨:「……那您讓小人去查的時候怎麼沒告訴小人?
」
虞縣公:「忘了!
」
長隨氣得白鬍子都飛起來了。
虞縣公問,「你剛才說那陳福林是什麼官職來著?
」
長隨本不想理他的,但還是忍不住道:「戶部郎中。
」
「戶部郎中怎麼了?
」虞侍郎從門外進來,先給父親行了一禮,然後沖著長隨行了半禮,叫道:「全叔。
」
長隨立即從小凳子起身和虞侍郎行禮,「拜見三老爺。
」
虞侍郎連忙伸手扶住他,這才問道:「戶部郎中怎麼了?
」
虞縣公就掀起眼皮來看他,幽幽地道:「戶部郎中陳福林呀。
」
虞侍郎等了一會兒見父親隻說這麼一句話,便道:「他怎麼了?
父親知道他要調到工部來了?
」
「嗯?
」虞縣公微微有了點兒興趣,「他要調到工部去了?
去做什麼?
右侍郎嗎?
」
虞侍郎笑道:「不是,是左侍郎,兒子要調為右侍郎。
」
雖然左右侍郎都是侍郎,官階一樣,但右為尊,將來晉陞尚書時,還是右侍郎更有優勢。
虞縣公便問,「怎麼,他是唯一人選?
」
「這倒不是,隻是他資歷最深而已,」虞侍郎道:「他在郎中上面幹了有九年了,是六部目前資歷最深的,我們工部事情素來繁雜,他又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所以尚書大人考察一番後便選定了他。
」
虞縣公就冷哼一聲,「如今選官看的不是才能,而是不是老好人了?
」
虞侍郎低著頭不說話。
虞縣公便指了他道:「那你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
虞侍郎笑道:「倒真是個老好人,不過他才華也有,我打聽過他,他在戶部的時候也做了好幾件實事的,就是可惜,其中他提的好幾個田畝計算的辦法都不錯,就是一有人反對,他就放棄了。
」
虞縣公噴了一口氣道:「你們尚書就是看重他這一點了?
難怪要把你右遷,這樣的人放在右侍郎的位置上,難道還指望他將來做一部尚書。
」
「這是各人的脾性,父親今兒怎麼這麼大的火氣?
」
虞縣公腦海中便閃過莊先生的謙遜有禮,沒有證據,他是不會武斷的相信某一個人的,可白善和周滿兩個孩子性格還不錯,才能也不賴,加之莊先生又處於劣勢,虞縣公便忍不住多想了點兒。
這一多想,便有了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