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大夫們
病人們散去了不少,這樣一來,不僅大夫們輕松了,隔壁管著藥房的丁主簿等人更輕松了。
莊先生總算可以過來串串門了。
滿寶看病的速度快了許多,二十來個病人,其中有一小半還是來復診的,所以也就用了小半天的功夫。
把病人都解決了,滿寶便慢悠悠的給高氏和老婦人等人紮針。
等她們的針也紮完了,滿寶的醫棚前就沒病人了,于是她帶著周立君去隔壁串門。
紀大夫正在給一個病人看腿,滿寶看了一眼後道:“接錯骨了?
”
紀大夫應了一聲,道:“斷了超過半年了。
”
病人本來也猶豫了好幾天才決定來看一看的,他自己也沒抱多少希望,見紀大夫皺緊了眉頭,他便知道希望不大。
滿寶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腿,病人一下漲紅了臉。
滿寶卻渾然不在意,用手摸著他的骨頭一寸一寸的向下,她道:“要接好得重新打斷吧?
”
紀大夫:“嗯,半年了,不好打斷呀。
”
滿寶:“隻有一根,不接好可惜了。
”
紀大夫:“我也覺得,不過我不太擅長這個,範禦醫就會了,而且他身邊有個人,斷骨頭很有經驗的,據說一棒子下去,你讓骨裂,他一定不會讓骨斷。
”
“範禦醫肯幫忙嗎?
”
紀大夫想了想後道:“找上門去自然會幫的,就是這錢……”
滿寶看向病人。
病人立即吧褲腿放下,叫道:“我,我不治了,我不治了。
”
滿寶還沒接診過這樣病例的病人,還是很想接一接的,因此安撫他道:“你別怕,不行我去請範禦醫,看在我的面上他或許能少收點兒錢,不然我幫你交也行呀。
”
病人撥浪鼓一樣的搖頭,掙脫開滿寶的手要走。
紀大夫看了他一會兒,攔住滿寶道:“算了,你既然無意把這骨頭打斷重接,那我給你開兩副藥,就權當是補補骨頭吧。
”
病人沒想到還有這驚喜,連連道謝,拿了藥方後就一撇一拐的跑了。
寒風一吹,滿寶有點冷的攏著手問,“他為什麼不治,我都說幫他出錢了。
”
“人又不傻,你為什麼平白幫他?
而且這治病的錢先放一邊,他這再次傷筋動骨,那起碼得躺三月,你可別忘了,他是流民,他躺得起嗎?
”
滿寶愣了一下,沉默著沒說話。
“而且,你敢確定打斷了重新接真的能夠接好?
”紀大夫道:“我們大夫治人,不論什麼病癥,什麼時候,說的都是能治,而不是一定能治好,他得不到確切的保證,當然不會冒險。
”
紀大夫看著滿寶道:“滿寶,你可要記住了,以後不論遇到什麼病人,哪怕是對方隻是磕破點兒皮,你也不能說一定能治好這話,你是大夫,不是神。
”
滿寶低頭應下。
紀大夫這才滿意,往外看了一眼後道:“下午來復診看病的人可能就多了,走吧,趁著現在有功夫,我帶你四處轉轉,多認識幾位大夫。
”
滿寶又高興起來,“好啊,好啊。
”
紀大夫就帶著滿寶去轉悠,一溜的過去,全都知道紀大夫在帶一個小後生,雖沒有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更知道,就是她,止住了季家小公子的血,據說,就連最後季家小公子能脫險的那個藥方也是她給的。
也是因為這一點,她小小年紀,還是個姑娘家,自己占了一個醫棚,眾大夫們雖然心中疑慮,卻沒有質疑出口。
而這三天來她的表現,他們也都看在眼裡,病人這麼多,她竟然真的都能全部獨立開方,首先,沒有治錯病,讓病人找上門來。
其次,他們看過她的脈案,是的確很好,雖然與他們相比總體上還差些火候,但一些病癥處理得實在是好。
就是他們也不敢說能做得更好了。
所有大夫都認識了滿寶,滿寶也從周立君那裡聽說過這些大夫,但正式見面介紹彼此還是第一次。
紀大夫帶著她一個醫棚一個醫棚的找過去,偶爾遇上正在看病的病人,還就著那個病人開展一下會診。
隻是因為受寒頭暈來看病的病人看著圍著他轉悠的一二三四個大夫,嚇得不輕,生怕自己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癥。
但聽他們說的話又不像。
幾位大夫閑得蛋疼的逮著一個普通風寒病人論出了三四個藥方,然後在稍顯激烈的爭辯過後,醫棚的主人——許大夫從四個藥方裡挑出一個來給病人,道:“去抓藥吧,要是藥方上的藥不夠了,回來找我,我給你另一張。
”
病人:……
好了,最後一個病人也被他們看光了,眾大夫也不回自己的醫棚,直接在許大夫的醫棚前攏著手或站或蹲在醫棚前曬太陽。
滿寶也找了塊寶地蹲著,紀大夫沒找到好位置,幹脆踢了踢她道:“年紀輕輕的,蹲什麼蹲,起來站著。
”
滿寶隻能把位置讓給他。
一行人憂傷的看著蔚藍的天空,抱怨道:“你說這些人也是,看病都紮在一起,忙的時候那是連上茅廁的時間都沒有,這一下看完了,又閑得要發黴了,他們怎麼就不知道錯開著來看病?
”
“這是義診啊,又不是自個出錢來看病,還能挑選時間的,你就知足吧,明兒再來大半天,這事就算了了,這三天可真是把我累壞了,回去我要休息三天。
”
“我也要休息幾天,話說上次這麼累的時候還是水患那會兒吧?
”
這話一出,大家便安靜了下來,想起,這也是益州水患的後續,便幽幽地一嘆。
紀大夫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看著那些人,誰能想到三年前他們也是家庭美滿,安居樂業之家呢?
”
“這算是好事了吧?
聽說唐縣令那邊的房子都建得差不多了。
”
“這麼快?
”
“不算快了,就石頭混著泥草磚頭砌成的房子,這麼多流民都被招募過去幹活兒,一隊人三五天就能做好一棟房子。
”
“聽說唐縣令打算要建成十個村子,一個村一百多號人,全圍著那些荒地建的,為了不占耕地,選的那些地都不太好,要清理有些困難。
”
“總比沒房子住的好……”
正說著,一陣喧嘩聲從遠處傳來,大夫們一起扭頭看去,就見五六個人擡著一塊床闆飛奔而來,叫道:“大夫救命啊,大夫救命啊——”
紀大夫一下從地上蹦了起來,叫道:“活兒來了——”
因為起得太急,他還眼暈了一下,差點摔倒,被滿寶一把伸手扶住了。
第七百零七章 合作
大夫們都聚在許大夫這裡,病人便直接被擡了過來,滿寶資質淺,被擠在了最外圍,她各自又矮,墊高了腳尖也看不出是什麼情況,隻看到擡來的木床上一片暗紅。
她連忙扯住一人,問道:「怎麼傷的?
」
「他爬上屋頂鋪茅草,也不知道怎麼一腳沒站穩,從上面摔了下來,拽翻了一根木頭,那木頭就砸他身上了……」
十來個大夫擠在醫棚裡,許大夫很快把大多數人都給轟了出去,隻留下四五個醫術比較高的老大夫。
大家有條不紊的動作起來,很快,便有僕人聽從吩咐不斷的端了熱水進去,又端出一盆血水。
一張張藥方往外遞,站在醫棚外看熱鬧的大夫正好沒事幹,越過那些葯童拿了藥方就去藥房那裡那要,還順帶看了一眼藥方,「這是止血的,這是補氣的,這補氣方子上的葯這兩天用了不少,恐怕藥房那邊會缺葯吧?
」
「這是救命的葯,我藥箱裡隨身帶著一些,你先去藥房裡拿一份,我直接這裡給他熬上。
」另一個大夫也掃了一眼藥方,當機立斷的道。
每個大夫藥箱裡都有帶些藥材,多是自己最常遇見的緊急病情的葯,其中以止血、補氣和退燒的藥材最多。
「滿寶,進來!
」
正看熱鬧的滿寶立即精神一振,對周立君微微頷首,便快步進醫棚。
床上躺著的人的衣服已經被剪得四分五裂了,明面上看傷在頭上,許大夫貢獻了自己藥箱裡的止血藥粉,紀大夫已經把傷口縫起來敷了止血藥,雖有些效果,但此時才包上的白色布巾還是被染紅了。
所以紀大夫叫她進來止血。
如今益州城上下的大夫都知道她有一手好止血針法,無人能比。
滿寶摸了摸他的脈,皺了皺眉,還是先拿針給他止了頭上的血。
見出血的確便小了,許大夫立即解開頭巾清洗一遍傷口,又上了一遍葯。
紀大夫見滿寶眉頭緊皺,目光落在病人的腹部,便道:「你也覺得他腹內有積血是不是?
」
許大夫嚇了一跳,擡頭問:「什麼?
腹內有積血?
那怎麼辦?
」
棚內的大夫看向病人的肚子,上面隻有一些刮痕,連個出血的傷口都沒有,更別說能看到腹內的情況了。
而他們總不能把人的肚子給剖了吧?
紀大夫按了按病人的肚子,又伸手扣了扣,聽到聲音後示意另一個大夫來聽。
另一位大夫看過後道:「放血吧,讓他們快熬制止血藥。
」
又看向滿寶,「不知這腹內出血可能用針灸止住?
」
滿寶想了想道:「肉眼看不到,我不敢保證。
」
那大夫沉吟片刻後道:「我耳朵還算可以,我來給你聽一聽,雖沒有十分準,四五分還是有的。
」
紀大夫對滿寶微微頷首,滿寶便知這是他謙虛的說法了,說是四五分,恐怕有七八分的把握。
滿寶道:「隻要知道是何處出血,那我止血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
於是倆人開始合作起來。
等滿寶把針都紮下了,紀大夫便拿了一把小剪刀,小心的在他的左腹上開了一個小口子,許大夫取出一支蘆葦遞給紀大夫,紀大夫小心的插入,不一會兒,便有血液流出,綿綿不絕。
有大夫仔細的看了一下流出來的血,見裡面還有些碎肉,便用夾子夾起來看。
眾人相視一眼,皆有些沉重。
這是傷到脾臟了。
等蘆葦流出來的血小了,盡了,紀大夫這才稍稍固定一下蘆葦,並沒有立刻取出來。
大家小心的翻看著病人身上的傷,很快止血藥便熬好了。
許大夫給他灌下去,紀大夫摸著他的脈許久,雖沒有好轉多少,卻也沒有惡化。
這就算好事了。
而蘆葦管也沒再流出血來,這就意味著血是止住了。
大家鬆了一口氣。
紀大夫這才把蘆葦管拔了,將給的那個小口子縫合上。
許大夫誇讚道:「還是紀大夫經驗豐富,一眼就看出了問題。
」
紀大夫笑道:「還是常大夫這扣音辨症用得好,不然我就是知道他腹中出血,也不知是何處出血。
」
常大夫就笑道:「那也是周小娘子的止血針好,不然,我縱能查出哪兒出血,也止不住血啊。
」
一直看著各大夫治傷的滿寶突然被點到,愣了一下道:「那也是各位大夫診得好,又調停得當,不然我就是想止血,我也不知該怎麼下針啊。
」
四個老大夫和一個小大夫對視一眼,都笑眯了眼,滿意的頷首。
滿寶很喜歡這個氛圍,嗯,反正互誇就是了。
紀大夫看了還在昏迷的人一眼,道:「行了,就讓他留在這裡吧,滿寶,你這止血針能紮多久?
」
「每半個時辰更換一次穴位,不過紮久了也不好。
」
紀大夫點頭,「止血藥會慢慢起效的,你每隔半個時辰過來看一次,等到天黑前再說。
」
常大夫也點頭:「人現在昏迷著,情況如何還是得醒了才知道,他腦袋上的傷也不輕。
」
「是啊,」紀大夫道:「現在看著,腹部的傷算緩了,最要緊的還是頭上的。
」
這腦袋上的東西,反正紀大夫琢磨了一輩子也沒琢磨清楚。
有的人被拍了一闆磚,出血了轉過身去照樣活蹦亂跳的,而有的人,隻是被人一勺子敲在腦袋上,最多就起個包,卻可能咯嘣一下死了。
而紀大夫有機會看過人肚子裡的東西,胸膛裡東西,也看過腿,看過手裡面的骨頭和血肉,但這腦袋,他至今沒見過。
滿寶也沒見過。
她剖過擬人模特的肚子,胸和手腳,但好似從沒想過剖擬人模特的腦袋。
滿寶糾結起來,她回去以後要不要剖來看一看?
還在猶豫間,唐縣令趕來了,他今天在另一個流民村監工,聽到隔壁村子有人從屋上摔下來了便立即來看。
紀大夫等人立刻迎出去見禮,唐縣令往裡看了一眼,確認人還沒死後便鬆了一口氣,讓大夫們儘力救治。
滿寶見他聲音都啞了,便道:「唐大人,我那兒有給先生泡來潤嗓的茶,你要不要喝一些?
」
唐縣令是因為這幾天話說的多,還都是喊的,所以啞了,問道:「是什麼茶?
」
「藥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