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3章 打算
皇帝跪在地上道:「母親愛子之心兒子都知道,就如同我愛承明和阿理的心一樣的。
」
太後背對著他。
皇帝繼續跪在地上,低聲道:「母後,您知道老五回京後都做了些什麼嗎?
挑撥著承明和阿理鬥起來,承明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個孩子……」
太後忍不住轉身啐了他一口,道:「你兩個兒子鬥起來,你倒怪起我兒子來了,要不是你拉著阿理不讓他去就藩,又對他疼寵太過給了他幻想,他怎麼會想著那個位置?
」
太後忍不住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我知道,你早看不慣你弟弟了,不然也不會早早的把殷禮派了出去,你是何時動的心思?
是兩年前悄悄南下去劍南道那次,還是更早的時候?
」
皇帝沒說話了。
太後還想再說什麼,想到還被關在冷宮裡的應氏母子三人,她便收了話頭,將可能觸及皇帝底線的話咽了回去。
她忍了忍眼淚,揮手道:「你走吧,今日我且不想見你。
」
皇帝沒走。
太後也無心再趕他,就背對著他躺著,母子兩個,一個躺著,一個跪著,似乎是在一個世界裡,似乎又在兩個世界。
太後本來身體還算康健,隻是接連遭受打擊,年紀又大了,這才一下垮了。
深夜她又呼吸急促說起夢語來,皇帝連忙握住她的手,著太醫看過後又餵了葯,這才好了。
太後的病斷斷續續,皇帝便將政事交給了太子和魏知幾個大臣一起處理,他專心在太後宮中侍疾。
三皇子想要跟著近前侍疾都被皇帝拒絕了,皇後都沒能近前。
倒是皇帝鬆了口,讓益州王妃帶著小郡王前來侍疾,太後看著小孫子,病情這才略微好點兒。
連著三天,皇帝都在太後宮中侍疾,人憔悴了不少,鬍子都沒怎麼打理。
這讓看到的大臣們心頭一緊,個別想要彈劾皇帝不孝的言官收回了摺子,默默地沒說話,打算等皇帝開口為益州王求情時談一談國法。
益州王妃將葯端給新慶,小聲叮囑他道:「端給皇祖母,小心些。
」
新慶點頭,小心翼翼的端給太後。
太後接過,一口飲盡,然後伸手摸了摸新慶的小腦袋,低聲道:「好孩子。
」
她進新慶瑟縮了一下,便扭頭看去,見是皇帝從門外進來,便收了笑容,她將葯碗交給新慶,低聲道:「你和你母親先回去歇息吧。
」
新慶行禮後退,又給皇帝磕了頭行禮。
皇帝和藹可親的讓新慶起來,對應氏也很平和,母子倆小心的退了下去。
等他們母子走遠了,太後才問,「棺槨到哪兒了?
」
皇帝連忙道:「明日就應該到京了。
」
太後便閉了閉眼後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理?
」
皇帝垂著眼眸道:「以庶民禮葬之。
」
太後厲眼看向皇帝,半響後慘笑道:「你倒是一點兒不耽誤。
」
皇帝道:「母後,他犯的是謀反之罪。
」
「謀反要誅三族,你是不是要連我一併誅了?
別忘了,你也在三族之內!
」太後從不信什麼律法規矩,這世界要是都能照著律法規矩來,他們又為何擊破了腦袋也要當皇帝,也要掌權?
太後沉默了一下後道:「庶民禮便庶民禮,但我要他陪葬獻陵。
」
那是先帝的陵墓,她死以後也要葬在附近的,而先三皇子死後也是被先帝做主陪葬在獻陵。
皇帝隻沉默了一下便應下。
太後這才說起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那新慶和雲鳳呢,你打算如何處置?
」
皇帝立即道:「新慶還小,朕打算封他為棣州王,母後要是不捨得他,留他在身邊教養,等以後娶妻生子了再去棣州也好。
」
太後一時有些恍惚,問道:「棣州在哪兒?
」
皇帝道:「在滄州附近,離渤海不遠,十二弟在萊州,倒是離得不遠,以後叔侄兩個也互相有個照應。
」
太遠了……
但太後什麼都沒說,她點了點頭靠在迎枕上,半響後道:「明日,哀家派個嬤嬤去接一下……」
皇帝鬆了一口氣,低聲應下。
太後扯了扯嘴角,這也算是他們母子間的一個交易了,皇帝對新慶網開一面,太後不出面,不會對益州王叛亂之事表態。
不然,她隻要在人前說一句皇帝得位不正或是益州王反叛有內情的話,皇帝就能被天下人的口水淹沒,將來不知道要被後人記到什麼時候。
皇帝疲倦的回到太極殿中。
皇後親自幫他脫了外裳,讓殿裡的宮人都退下了。
她給他端了熱水泡腳,皇帝腳底被按得有些疼,這才回神,他一把抓住皇後的手,將她拉到身邊坐下,「別忙了,我自己來。
」
皇後見他眉頭緊鎖,便低聲問道:「母後還是不肯鬆口嗎?
要不我去……」
皇帝搖頭,「母後已經答應,明天隻派一個嬤嬤去看看。
」
他捏了捏她的手道:「她心中有怨,你身子不好,這幾日便在殿裡養病吧,那邊讓太子妃去就好。
」
皇後就橫了他一眼,「你倒是知道心疼我,焉知承明就不心疼他媳婦呢?
」
皇帝便笑了笑道:「你還當自己年輕呀,這種事讓他們去做就好,承明要是心疼,你就教他,讓老大媳婦把老三媳婦幾個帶上,替她分擔分擔就是了。
」
皇後失笑。
夫妻兩個苦中作樂笑了一陣,便依偎在一起,皇後抱住他的胳膊道:「二郎,你也不要太在意朝臣的評論,是非功過不止要看他們,更要看百姓。
」
皇帝就苦笑道:「百年之後,朕怕是要成為有罪之君了。
」
他輕咳一聲道:「你說朕讓太史令改一些記錄如何?
」
皇後:……
她失笑道:「從漢始,史家們便愛用春秋記法,隱君王之過,但既是隱,便還有跡可循,你何苦給後人找麻煩呢?
」
皇帝撇了撇嘴,沒被說服,他還是很想找太史令聊聊天。
皇後也不勉強他,繼續道:「陛下若是煩悶,不如找個空隙出宮走走,兩年前您從劍南道回來時不是說,宮中三年所得,抵不過出宮一月嗎?
」
皇帝便沉默,想起兩年前他南下劍南道,一路上看到的喜怒哀樂,想起那些受災的災民伶仃求生,也看到他們的堅忍難過和願望……
他抿了抿嘴,鬆開皇後的肩膀道:「我大晉建國不過二十四年,各地士紳豪富卻已經有侵佔土地之跡,老五是因為豢養私兵造反才暴露,在我們看不到地方不知還有多少這樣的事呢。
」
他道:「治理百姓與打仗不一樣,打仗可用蠻力勝之,治理百姓卻不可以,梓童,我想讓承明出京歷練歷練。
」
第1214章 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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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沒有反對,隻道︰“等阿理去就藩,開春後再讓他出去吧。
”
皇帝就沉吟道︰“就快要過年了,要不留阿理過了年再走?
”
皇後就忍不住掐了他一把,“還早著呢,不是早早派人去收拾王府了嗎?
此去洛州又不遠,不過三日的路程,以後我們要是想他了再把他叫回來看看就是了。
”
皇帝還是很舍不得,心很痛,“阿理這麼大還從沒離開過我的身邊呢。
”
皇後無奈的道︰“你常怨母後疼寵老五太過,以至於讓你為難,你怎麼就不想想,你疼寵阿理太過,承明也為難呢?
”
皇帝皺緊了眉頭道︰“他有什麼為難的,阿理有的,我都有給他一份兒的,而阿理沒有的,他也有,這樣還不夠嗎?
”
皇後就嘆息道︰“難不成你還想學趙武靈王嗎?
”
皇帝臉色一變,繃著臉沉默半響後心痛道︰“好吧,待這次老五的案子一了解就讓他去就藩。
”
皇後卻道︰“也不用等到徹底了解,待送了益州王下葬就讓他走吧。
”
皇帝張了張嘴,在皇後的注視下不得不閉上嘴巴同意。
益州王的棺槨進京前並沒有被大肆宣傳,因為反軍起兵突然,被平定的也很快,所以京城的百姓還什麼都沒感受到,自然對凱旋歸來的殷禮沒什麼太大的感受。
殷禮也不想宣傳,太後還在呢,皇帝又是人親哥哥,殺了一個親王的感覺並不多好。
但棺槨進京,他又帶了一千兵馬護送,進京的時候還是要提前把路過的街道把控起來。
滿寶他們聽到消息,特意翹班翹課跑到街上去看。
連劉老夫人都特特坐了馬車過來看。
看著三具棺槨從他們眼前路過,再慢慢走遠消失,劉老夫人沉默半響後放下車簾子,對趕車的劉貴道︰“回去吧。
”
滿寶他們則是站在一家臨街的酒樓二樓上看的,幾人從欄桿那裡探頭目送軍隊走遠,這才收回腦袋,“我們這就算報仇了吧?
”
白善輕輕地嗯了一聲,“算吧。
”
白二郎摸了摸胸口道︰“這事兒總算是完了。
”
三人都松了一口氣,白二郎問,“我們是要回益州上學,還是在京城上學?
”
白善道︰“先在國子監上著吧,走一步看一步,以後的事兒以後再說。
”
滿寶點頭,“沒錯,我家的飯館本金還沒賺回來呢,這一走可就虧了,隻要在京城日子還過得下去我們就先在京城待著,等我把鄭太醫他們的本事學到手後再說。
”
白善和白二郎都奸詐的看著她嘿嘿一笑。
益州王死了,白善隻覺得神清氣爽,天高雲白,於是笑道︰“我們一會兒去買些豬蹄吧,塗家鋪子的紅燒豬蹄特別好吃,帶回去給大吉也嘗嘗。
”
滿寶︰“……大吉受傷呢,要吃清淡點兒的。
”
白善樂道︰“給他吃一塊吧,昨天晚上他差點就要溜到廚房裡摸肉吃了,把容姨嚇了一跳。
”
白二郎點頭,昨天晚上容姨被大吉嚇得大叫一聲,家裡的人還以為有刺客溜進來了呢,全都從床上蹦了起來。
三人商量妥當,跑去塗家那裡買了豬蹄,然後就一路高興的跑回家去了。
終於親眼看到了益州王的棺槨進京,白周向三家都很高興,周五郎特意把飯館關了,把店裡買的菜肉都拎回家,然後三家熱熱鬧鬧的慶祝一番。
前院給下人和家丁們擺了兩桌,他們在後院也擺了兩桌,劉老夫人還使人去狀元樓裡買了上好的狀元酒回來。
讓白善給所有人都滿上了酒,劉老夫人執杯道︰“今日我很高興,大仇得報,也算不枉費我們多年的謀劃了,這一杯,我敬諸位。
”
滿寶雖然不太喜歡喝酒,但也端起了酒杯,伸出舌頭舔了舔後便苦著臉喝了一點點兒。
劉老夫人一飲而盡,又倒了一杯,眼眶微紅的道︰“這一杯則敬因益州王而死去的冤魂英靈。
”
劉老夫人將酒輕輕地灑在了地上,滿寶苦著臉想了想,正要將酒喝光,白善就接過她的酒杯,將裡面的酒都倒進自己的杯裡都喝了,這才給倆人重新滿上酒,然後畢恭畢敬的灑在了地上。
坐在白善身邊的白二郎看了一眼倆人,扭過頭去不理他們。
大人們沒看到少年們的小動作,正各自眼眶紅紅的感傷著。
向六爺抹了一下眼淚後倒了一杯酒後道︰“劉老夫人,我家二公子和向朝還得拜托你幫忙打探一下。
”
劉老夫人立即道︰“您放心,明天我就去問魏大人,向朝應該不難出來。
”
向六爺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兒,所以他更憂心的是向銘學,他抹了一下眼楮道︰“劉老夫人,我們向家嫡支隻剩下二公子一個,您和魏大人熟,還請您和魏大人求求情,隻希望保住我們二公子的命就好,不論最後是流放還是罰沒,我們向家人都跟著。
”
白善立即道︰“不至於此,說起來向氏一族全因益州王而沒,就算他曾刺殺皇親,那也是事出有因。
”
他看向滿寶,“我們都會求情的。
”
滿寶連連點頭。
自從殷或那裡知道益州王伏誅以後,他們就計劃著要把向家兄弟救出來了。
目前最能說得上話的是魏大人、老唐大人和太子了。
滿寶目前和太子處得還不錯,至少每隔一天進宮給皇後紮針時都能見他一面,相處久了,滿寶覺得他除了脾氣壞點兒外也不是壞了。
向六爺見周家和白家的人都傷心,便悄悄松了一口氣。
他們這些人目前連身份都沒有呢,戶籍、路引什麼的都是假的,更別說人脈了。
流民和刺客,還有各地的江湖勢力他們倒是認識一些,朝上的人還真不認識,所以求情之類的事也隻能找白家和周家了。
飯桌又重新熱鬧起來,白善三個把酒杯推到一邊再不喝酒了,專心的吃菜。
周五郎卻很喜歡喝酒,一邊喝一邊和滿寶商量,“這件大好事也得寫信告訴爹娘才行,到時候也好到小叔小嬸的墳前告訴一聲。
”
滿寶連連點頭,“一會兒回屋我就寫信,明天就能送出去。
”
白大郎就道︰“那正好,順道幫我們也送封信回家。
”
他對白二郎道︰“總得給父親他們報個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