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至濤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蹲在屋簷下讓冷風澆透了身體,才大步流星地回屋。
那個沒心沒肺的小女人已經睡熟了,不知道做了什麽好夢,眼睛彎成一道半圓的弧,唇角恬淡地揚起來,淺淺的梨渦跟著顯出來。
看著乖巧得不得了。
孫至濤動了動手指,在小媳婦的梨渦上點了點,才鑽被窩裡摟著她睡了。
半夜劉丹睡得不太安穩,跟小貓崽兒似的來回往孫至濤懷裡蹭,巴掌大的臉埋進他的胸膛,磨蹭許久才挨著心口重新睡了過去。
漢子悄悄勾了勾嘴角,手臂愈發收緊,還順了順她的頭髮,動作跟摸一隻狗一模一樣。
昨天試了試做糖人兒,孫至濤跟王招翠大概都對劉丹心裡有數了,所以見她翻箱倒櫃地找糖,也都沒阻止。
經過昨晚的小插曲,劉丹一看見孫至濤就腿軟心顫,索性借著身高優勢一直低著頭,好幾次都差點撞牆上。
孫至濤看在眼裡,木著臉擋在劉丹前面,果然被她一頭撞上來,揉著發疼的鼻子埋怨地瞪他。
這男人,胸膛結實得跟銅牆鐵壁似的,猛不防一頭撞上去,鼻子酸得眼淚都差點冒出來。
“地上有錢啊?
”漢子兇巴巴的,語氣不善地兇她。
“沒錢。
”劉丹覺得有點委屈。
故意不看他,盯著自己小皮鞋的鞋尖,手指無措地揉著衣角。
“那就給老子擡起頭走路!
”孫至濤也憋著氣,昨夜他還什麽都沒做呢,今兒這小媳婦兒就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惹得他娘私底下來找他說和,隱晦地提點他“濤子,丹丹年紀還小,身子還沒發育好呢,總得到十八才好生養,你這兩年多忍忍,沒個節製可不成。
”
孫至濤臉色沉得幾乎能滴水,劉丹委屈,他還無辜呢,娶了媳婦跟沒娶也沒兩樣,該自己解決還得自己來。
這麽想著,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唇抿得極緊。
“哦。
”小媳婦悶悶地答應,偷偷擡起眼看他,又觸電了一樣麻溜往別的地兒瞅。
孫至濤攥了攥拳頭,隻覺得心裡那股氣憋得更狠了。
“擡起頭!
看著老子!
”他面相兇狠,一瞪眼就兇神惡煞的,跟勞改犯似的嚇人。
這聲音跟打雷一樣響,劉丹耳朵尖動了動,聽話地仰著頭看孫至濤。
劉丹在女人堆裡也是嬌小玲瓏的那一款,不過堪堪到孫至濤胸口,看著頂天立地的男人時一雙黑得過分的眼眸裡全然是孫至濤。
“今天還熬糖?
”孫至濤蹙了蹙眉,從她手上拎著的半斤冰糖上掃過去。
“嗯,昨天糖稀不太甜,拉絲也少,城裡小孩肯定不喜歡。
”劉丹以為孫至濤不想讓她再做了,忐忑不安地悄悄看他。
“這是老冰糖,本來就不甜,等過兩天進城去供銷社稱幾斤白冰糖回來,熬出來的糖漿也比這個黏糊。
”
原來是這樣啊,她還以為孫至濤是不舍得她糟蹋東西呢。
畢竟糖比鹽金貴得多,也就是老人孩子才能偶爾喝上一碗糖水。
“不用白冰糖,咱家的砂糖也行,不過糖漿沒什麽顏色,不太好看。
”後面的聲音越說越低,頭也幾乎埋到胸口,最後隻剩個黑黝黝的腦殼對著孫至濤。
“嗯,廚房裡還有多半斤白糖,不夠我去柳嬸家借點兒先用著。
”
柳嬸是東隔壁的鄰居,年輕時候死了丈夫,也沒個孩子傍身,被婆家趕了出來,住一間土胚和著茅草的屋子。
“不用不用,”劉丹連忙擺擺手,粉嫩嫩的唇瓣動了動,“用不著那麽多,我再和一點老冰糖就成,今兒也是練練手,做得好看了才能讓小孩子喜歡。
”
“那行,缺啥就跟我說,我去編幾個筐,趕集的時候賣了。
”
王招翠則拾掇屋子院子,喂雞喂豬,一家人各乾各的,安穩和諧得很。
劉丹剛畫出來一條盤踞著的龍,還沒松口氣,常如雲就嚼巴著一根大蔥進院子了。
劉丹瞟她一眼,右手拿一塊白布包得嚴嚴實實的,外面還透著血珠子,一看就傷得不輕。
嘖,狗咬狗,也不知道昨天戰況多激烈,可惜走得早沒看著。
“嬸子,你怎過來了?
”劉丹笑眯眯迎上去,搬了小馬紮給常如雲坐,還倒了開水在搪瓷缸裡遞給她。
“今兒這天兒冷,喝口水暖和暖和。
”
常如雲接都沒接,鼻孔裡冷冷哼了一聲,“怎的這是你家啊,我還不能來還是怎麽著?
就叫我喝口水?
我家沒有這玩意兒?
打發叫花子呢?
”說著一挑三角眼,看著有點兒刻薄。
其實她的眼形跟李翠花很像,隻不過一個瘦巴巴的皺紋多,另一個胖得跟一頭豬一樣,看起來不太顯老而已。
就是一張嘴就是一股子爛大蔥味兒,還混合著實在讓人無法容忍的口氣,臭烘烘的,難聞死了。
“那哪兒能啊,您想過來就過來,說到底都是老孫家的媳婦兒,不當家不是?
嬸子您想吃啥,我這就過去拿?
”劉丹丟過去一個軟釘子,面上依舊笑盈盈的,一點兒都不失禮。
都是做人媳婦的,誰還比誰高出一個級別來了?
想當家做主,也得琢磨琢磨自個兒有沒有這個能耐!
擱李翠花那個死老太婆那兒還不是不敢展翅兒。
“你知道就成,嫁到咱們老孫家就得守規矩,這長輩不孝敬可不成。
把做席面那甜糕拿出來給我再嘗嘗,昨天吃了兩塊,味兒還過得去。
”常如雲叉著腰,又跟圓規似的分著腿。
切,就隻是過得去而已,有本事你就甭張嘴要著吃唄。
“那可不成。
”劉丹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撒謊連眼都不眨,“甜糕早上我們吃光了,嬸子你要是早點來還能吃上一口。
”
出來洗手的孫至濤正好聽見這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