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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寵》第29章

掌心寵 泊煙 3112 2024-05-01 15:26

  第29章

  所謂曝書, 就是將所藏經卷拿出來放在太陽下晾曬, 防潮防黴,從而保護書籍。
這一習俗古已有之,近世又有了發展, 成為了文人的一種雅集。

  當下的曝書分兩種, 一種是官辦的。
每年五月到八月, 宮中的秘書省將國家所藏的書籍,圖畫, 硯台等拿出來晾曬,在此期間翰林學士, 台諫官, 館職,中書舍人和給事中等大學者都可以前去觀摩,並不向其他官員和民間百姓開放。

  另一種是民間的, 由個人將藏書拿出來, 供普通的官員和百姓閱覽, 隻要與主人家有交情, 士大夫或文采斐然的才子皆可入內。
流福坊的曝書會在臨安久負盛名, 主人共有藏書三萬餘卷。
據說為了借閱這些傳世經典, 很多士大夫都特意搬到了流福坊居住,導緻此地的地價比別處高出一倍。

  顧居敬一大早便派了馬車來接姐弟倆去曝書會, 還親自作陪。
因為能進去的人有定額,所以思安和六平隻能呆在家中。

  顧居敬騎馬,在馬車外幽幽地說道:「這曝書會也常吸引很多國子監的官員前去觀摩, 若能在他們那兒博取好印象,對小郎君的補試也是很有幫助的。

  夏衍以前在泉州的時候,跟著夏柏盛去過建陽縣的書市,在崇化裡,家家戶戶販賣書籍,每月一、六日開市,客商販者如織。
但他對曝書會隻聽說過,並沒有參加過,因此十分雀躍。

  夏初嵐說道:「多謝二爺為我們思慮周全。

  她聽來送東西的崇明說,住處是顧居敬幫忙找的,而且這次又帶他們去曝書會,心中十分感激。
畢竟當年夏柏盛對他隻有一飯之恩,他如今所做的,早就超過了那一飯之恩。
原先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顧居敬乾笑了兩聲,不敢承情。
哪裡是他思慮周全,讀書人的門道當然隻有他那個隻會悶聲不吭給人打算的阿弟最懂了。
若不是他復職,有許多事要忙,這差事恐怕也不會輪到自己。

  顧居敬自然也是個大忙人,而且最近臨安糧價不穩,糧行正在商討對策,他是好不容易才抽出半日的空閒來。

  曝書會的主人原先是禮部的員外郎,姓宋。
緻仕以後,他用平生的所有積蓄在流福坊修了一處秀美的宅第,號宋園。
馬車停在宋園門口,門外趁著曝書會前來擺攤子的小販早已經把整條街的兩邊佔滿,行人絡繹不絕。

  門口的小童僕看見顧居敬,連忙下石階相迎:「顧二爺,老爺特意交代小的在這裡等您。

  顧居敬點了下頭,回頭扶著夏初嵐和夏衍兩姐弟下馬車,帶著他們進入了宋園。

  宋園的規模並不大,因為流福坊水口就在附近,還有瀑布和池水。
水面上太湖石嶙峋,蓮荷碧天,岸邊垂柳成蔭,風景如畫。

  院中擺著許多的方桌和裝點的蒔花盆栽,除了書籍以外,還有主人精心收藏的古器,字畫,碑帖,硯台等等。
每一種物品都排列有序,形成了幾個區域。

  已經有很多士人在各方桌前取閱自己喜歡的物品,也有不少女子和少年穿插期間,猶如書市般熱鬧。
夏衍一眼就看到了前兩日在國子監門口的學錄,他身邊還有個男子,他們正拿著一副畫談論。

  不遠處的亭子裡,還有柳蔭底下,文人三五成群,或把酒言歡或高談闊論,時下學風之盛,由此可見一斑。

  夏初嵐拍了拍夏衍的肩膀,說了聲:「去吧。

  夏衍便如歡騰的魚兒一般,一頭紮進了書海裡面。

  祭酒和學錄看到他,互相交換了個眼神。
這孩子果然不是普通人,連宋園的曝書會都能進得。
但天子腳下,公侯將相之後多如牛毛,入了國子學照樣要對他們服服帖帖的,拜為師座,便也沒把夏衍放在心上,繼續與旁人就王維畫的「雪中芭蕉」爭論起來。

  一名文人說:「關中大雪,怎見芭蕉翠綠如新?
摩詰謬誤。

  祭酒冷聲說道:「畫以神會,俗人才講虛實。

  夏衍看到那邊爭論不休,好奇地走過去聽了聽,想起前幾日剛好與先生討論過這件事,便笑著說:「我認同這位大人所說。
」他不知祭酒的身份,見他與學錄在一起,便都以大人相稱。

  祭酒和學錄看了他一眼,並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祭酒甚至譏諷道:「區區小兒,怎敢論王摩詰?
不過是來這裡譁眾取寵罷了。

  夏衍隻不過看到曝書會學風很濃,想將自己所思所想與眾人討論,並非想表現。
被祭酒這麼一說,垂著頭默默地走開。
顧居敬知道那國子監祭酒一向眼高於頂,不會把夏衍這種小兒放在眼裡,可如此當眾羞辱,未免過分。
他皺眉想走過去解圍,被夏初嵐擡手攔住。

  「二爺別去。

  顧居敬不解地看著她,她淡淡地說道:「衍兒能處理。
他若這樣都挺不過去,就不必參加補試了。

  顧居敬點了點頭,有時覺得這丫頭說話的神態和語氣,真不像是十七歲的姑娘,反倒是跟自己那個書癡弟弟,有幾分神似。
難怪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大概因此,才會互相吸引吧。

  這時,忽然有個老邁的聲音響起:「小郎君有何高見?
不妨說來給老朽聽聽。

  夏衍擡頭,看到一個佝僂的老者,正摸著花白的鬍子,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他連忙拜了拜:「晚輩愚見,不敢在老先生面前班門弄斧。

  「無妨,曝書會歷來的傳統就是高談闊論,各抒己見,不分/身份年齡。
你且說來。
」老者鼓勵道。

  夏衍站好,一口氣說道:「前人包括沈公都對摩詰居士的《袁安臥雪圖》有各自的高見。
我後來翻閱居士的生平,發現他自己說過:『凡畫山水,意在筆先。
』我猜想,雪中巴蕉並不是真的為他親眼所見之物,而是一種精神寓意。
夏日芭蕉遇雪彌新,說它四時常固,堅韌不屈。
當然這隻是我的淺見,所以剛才才說,贊同那位大人所言。

  夏衍說完,已經有很多人圍過去,七嘴八舌地誇讚起來。
他的見解雖非驚世駭俗,但小小年紀,敢思敢想,謙遜有禮,實在是招人喜歡。
當下便有幾個士大夫邀他參與各自的討論會。

  那老者大笑起來,喚來書僮,拿了兩本書遞給夏衍:「這是官刻版的《太平廣記》和《春秋左氏傳》,贈與小郎君。
學問之海無涯,願你常念此心。

  夏衍受寵若驚,連忙鞠躬:「謝謝老先生,晚輩銘記在心。

  學錄看著夏衍也有了幾分喜歡,祭酒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甩袖離去。
學錄沒辦法,向老者作揖,跟著祭酒離去。

  顧居敬放下心來,側頭看到夏初嵐正隨意翻閱書籍,似乎並沒有在意夏衍那邊。
他笑了笑,這姐弟倆還真是有意思。
他雖然也是自小讀書,不算白丁,但一看到琴棋書畫就頭疼,要不是顧行簡所托,他怎麼可能來這種文人雅集。

  他跟著夏初嵐,時不時與相熟的人寒暄兩句,看到他們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也懶得去解釋。

  剛才的老者走過來,對顧居敬拱手道:「顧二爺。

  「宋員外郎,您老身體越發康健了。
」顧居敬笑著拱手回禮,夏初嵐連忙低頭退到了後面。

  宋員外郎笑眯眯的:「難得來一趟,進去喝口茶吧。
知珩怎麼不來?

  「不了,我主要是陪人來的。
」顧居敬上前,壓低聲音道,「阿弟他復職了,政務繁忙,要我給您老問聲好。

  「好,好。
」宋員外郎看了眼後頭那容色逼人的小郎君,俏生生的,頗惹人憐愛,摸著花白的鬍子笑了起來,「那就不打擾你們雅興了,請自便。

  他剛要返回去,忽然院子裡闖進來幾個人,列在路的兩側。
這些人各個人高馬大,穿著玄色袍服,戴著垂腳幞頭,有的佩弓箭,有的執撾,彬彬然如文人,又面露威嚴之色。

  最後走上來一個人,比這些人身量都高大,面若冠玉,眉清目朗,神色冰冷,目光所到之處猶如大雪過境,不怒自威。
原本喧鬧的院子陡然安靜了下來,有種凝重的氣氛在蔓延。

  顧居敬低頭對夏初嵐輕語道:「皇城司的人,惹不起。
咱們躲遠點。

  皇城司是禁軍中的一個官司,一掌宮禁宿衛,一掌刺探監察。
不受禁軍三衙轄制,直屬於皇帝,長官可直達聞奏,是皇帝的親信。
多以官僚子弟充任,官階俱有□□品,比殿前司還高了一個等級,無人敢惹。

  宋員外郎一驚,連忙走過去行禮:「提舉大人,不知您來此處,有何要事?

  那人環視了一週,滿院鴉雀無聲。
他漠然開口:「例行搜查,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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