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都城這幾日都在下雨,陰雨連綿, 枯樹上抽了幾枝新芽, 氣溫似乎慢慢有些回暖了。
陸世澤坐在在書房裡,寫了封保王律的摺子, 正在吹乾墨跡,下人外面說道:「國公爺,副相大人求見。
」
陸世澤說:「請他進來。
」
陸莫兩家是姻親, 私底下交往也十分密切。
莫懷琮一進到書房就看到陸世澤手中的摺子, 說道:「國公爺可是在寫保王律的摺子?
」
陸世澤擡手請他坐下,點頭道:「正是。
前兩日王律被皇城司的人帶走了, 託人來給我送信。
他怎麼會招惹了皇城司的人?
你在政事堂, 消息比我靈通, 這裡頭可是有什麼誤會?
」
莫懷琮神色嚴峻:「明面上看,是王律自己犯了事,被人告禦狀。
可我聽說他私底下讓人去紹興, 挑起當地兩家商人的恩怨, 這才得罪了高官。
」
陸世澤覺得蹊蹺, 細問原因。
莫懷琮便將所知道的都說了, 陸世澤沉吟了下:「這麼說, 王律是得罪了顧行簡?
他怎麼這麼糊塗?
合你我二人之力,都隻能讓那廝暫時罷官, 無法幹預北征,王律居然敢動他外家的人?
」
「王律跟前宰相有私交,所以他不喜歡顧行簡, 一門心思找他麻煩。
我也勸過他,從長計議。
但他一意孤行,最終惹得顧行簡容不下他。
可見那個商戶女還是很得寵的……」
陸世澤倒是聽許氏說,顧行簡娶了夏初嵐之後,百般愛護,在都城裡都傳開了。
難怪他覺得最近陸彥遠越發沉默寡言,除了每日來請安以外,幾乎見不到人。
想必也是聽到了那些流言。
陸世澤知道陸彥遠向皇上求過夏初嵐的事情。
當時陸彥遠九死一生地回來,陸世澤也看開了,覺得隻要兒子喜歡,把那丫頭納進府裡來也未嘗不可。
沒想到被顧行簡捷足先登了。
陸彥遠和莫秀庭成親幾年沒有子嗣,陸世澤也很著急。
許氏還暗示過給陸彥遠納妾,但陸彥遠毫無興趣。
陸世澤正兀自想著,莫懷琮又問道:「前陣子,您說要聯合崇義公上摺子在邊境加建防線的事,崇義公那邊可有回音了?
」
蕭儉的身份特殊,年輕時候又是在軍中效力的,有很高的威望,朝中很多人都想拉攏他,包括恩平郡王。
「蕭儉這人城府向來很深,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原本想著他對金人恨之入骨,這又是利國之事,他應該會答應,可遲遲沒有收到他的回音。
」陸世澤搖了搖頭說道。
不止如此,前幾日派人去送節禮,還被崇義公府退了回來,他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得罪蕭儉了。
莫懷琮卻是知道原因的。
他看向陸世澤,說道:「您可知蕭儉有一個女兒流落在外?
」
這件事陸世澤也聽說了。
現在傳的人很多,說什麼的都有。
蕭儉還未正式對外公佈,所以陸世澤也沒放在心上。
像他們這樣的世家大族,其實男人有幾段露水情緣也很正常。
隻不過真的會把人領進府裡的,卻是少之又少。
不怎麼上心的,多是隨便付些錢就打發了。
既然這姑娘能被珍而重之地認回去,說明她的生母在崇義公心裡應當十分有份量。
陸世澤端起桌上的杯子,想要喝一口水,聽到莫懷琮道:「我聽說那個女兒就是夏初嵐。
」
陸世澤差點被剛入口的水嗆到,連忙把茶杯放下:「你說是誰?
」
「就是曾經那個夏初嵐。
聽說這回紹興夏家出事,連蕭昱都去幫忙了。
蕭昱平日裡眼高於頂,不與任何人來往。
若不是崇義公授意,他怎麼會去管別人的閒事?
」
陸世澤驚得說不出話來,整個人頹然地靠在椅背上。
他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百般巴結不到的崇義公府,竟然有個女兒曾被他們英國公府拒之門外。
難怪崇義公要把節禮退回來,恐怕他們陸家已經得罪了他們蕭家。
怎麼會是夏初嵐呢?
怎麼偏偏是她。
***
夏初嵐回到都城以後,忙著張羅去興元府的事情。
顧行簡準備帶崇明,她,思安還有六平一起去。
思安本來留在家中,但顧行簡擔心夏初嵐身邊沒個貼身的人不方便,便允思安同行。
但思安也要扮作小廝,穿男裝。
思安為此很鬱悶,男裝都是粗布,哪有裙子來得精細好看。
趙嬤嬤推著她的腦袋說道:「要不是我年紀大了,不能遠行,真想跟你換。
」
「嬤嬤,你說三老爺找姑娘什麼事?
是不是為了姑娘的身世?
」思安憂心忡忡地看了主屋一眼。
今日一大早,夏柏青就登門拜訪。
現在都城裡面都傳開了,說夏初嵐是崇義公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夏初嵐也跟她們說過這件事,當時她們都很震驚。
趙嬤嬤是看著夏初嵐長大的,她親眼看到夏柏盛夫妻對夏初嵐十分疼愛,從未懷疑過姑娘不是他們親生的。
可細想想,還是有很多端倪的。
比如夏柏盛對夏衍會比較嚴厲,對夏初嵐則是予取予求。
比如夏柏盛總說夏初嵐不一般,吃穿用度都挑最好的來。
還有就是那塊要小心收好的玉珮,想必來頭也不小。
「你再去看看,半個時辰了,要不要添些茶水。
」趙嬤嬤提醒思安。
思安一拍手,連忙去辦了。
屋子裡的格子窗下了一扇,太陽暖融融地照進來。
夏柏青看著夏初嵐,聽她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
夏初嵐見他沉默,便叫道:「三叔?
」
夏柏青皺著眉說道:「我原先還以為這是為了幫夏家的權宜之計,沒想到是真的。
我夏柏青何德何能,能當你這一聲三叔?
」崇義公之女,那便等同於金枝玉葉了。
想想那個跟夏靜月在一處學習的清源縣主的排場,就知道是多麼顯赫的人家。
不是他們夏家可以比的。
「三叔,你別這麼說,我一直都當自己是夏家人。
我還想叫您一輩子三叔,您千萬別跟我生分。
」夏初嵐誠懇地說道。
夏柏青看了她一會兒,嘆了口氣:「嵐兒,蕭家到底是前朝的皇族,皇上不可能不忌憚。
如你早被蕭家認回去,皇上應當也不會讓相爺娶你。
如今相爺要遠去興元府,就怕有人進讒言,離間君臣關係。
你可得提醒相爺小心應對。
」
夏初嵐應道:「我知道了。
」
夏柏青起身道:「時候不早,我也該告辭了。
最近要跟吳家過六禮,家中事務繁忙,我也走不開。
是你三嬸和月兒不放心你,一定要我過來看看。
若是你跟相爺方便,離開都城之前,來家裡吃頓便飯吧。
」
夏柏青這麼說就是沒有把她當外人,一切照舊的意思了。
夏初嵐高興地應了,親自送夏柏青出府,看他上馬走了。
等她要轉身進去的時候,看到一頂裝飾著花球的轎子過來,這是妓子專用的花轎。
轎子在府門前停下,下來一個身姿婀娜,面容姣好的女子。
她擡頭看向夏初嵐,勾起嘴角笑道:「夫人,別來無恙啊。
」
夏初嵐皺眉,這女子正是久未見到的姚七娘。
姚七娘逕自拾階而上,被門外的護衛擋住,不讓她近前。
她依舊笑盈盈的,看著夏初嵐說道:「我今日來,是有要事想見相爺,不知他在不在?
」
「不在。
你改日再來吧。
」夏初嵐說完就不想再理她,但姚七娘又說道:「相爺曾欠我一件事,答應要還。
真是要緊的事,夫人這樣將我拒之門外,不怕他回來怪罪你嗎?
」
夏初嵐當然不怕顧行簡怪罪,依照他的脾氣,最多笑她小氣。
但她又怕誤事。
她一見到這個姚七娘就渾身不舒服,大概是這個女人從姿態到說話的口氣,都太具有威脅性了。
而且她跟顧行簡私下還有往來,顧行簡居然應承了她一件事,這讓夏初嵐很不痛快。
她閉了閉眼睛,平復了下情緒說道:「那你進來等吧。
他今日入宮了,不知何時才會回來。
」
「多謝夫人。
」姚七娘眼風掃了掃那兩個攔著她的護衛,護衛見夫人都發了話,連忙退到旁邊去了。
……
半個時辰之後,顧行簡和崇明到了府門外。
他們下馬,將馬韁交給前來接應的下人。
崇明看向顧行簡,幾度欲言又止。
顧行簡側頭看他:「有什麼事直說。
」
「相爺,我們去興元府,能不能帶上江流?
我會照顧好他,不會讓他添麻煩的。
」崇明試探地問道。
陳江流因為要跟他分開,已經偷偷哭了好幾次了。
他還是小孩子心性,極沒有安全感,又很粘他。
顧行簡淡淡地回絕:「我們此去辦案,輕車簡從,帶上他不方便。
」
崇明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但聽到顧行簡親口這麼說,還是有些失望。
但他也明白,江流對於相爺來說,沒有從小養大的情分,是個外人,沒有辦法完全信任。
其實相爺沒把江流送走,已經是考慮他的感受了。
護衛對顧行簡說:「相爺,燕館的姚七娘來了,在堂屋已經坐了會兒,夫人與她在一起。
」
顧行簡久未與姚七娘打交道,想必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便大步往堂屋走去。
夏初嵐不好把姚七娘一個人丟在這裡,她陪著坐了會兒,兩個人之間自是無話可說,隻是喝茶。
她看到顧行簡終於回來,連忙起身。
姚七娘已經先一步過去,擡手搭著顧行簡的肩膀說道:「相爺可要妾身一頓好等。
」
她身上的脂粉香味濃重,顧行簡立刻移開肩膀,擡手道:「坐下說吧。
」
姚七娘不意外顧行簡會閃開,反而挑釁地看向夏初嵐。
夏初嵐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她要是跟一個風塵女子計較,就顯得太小氣了。
何況顧行簡是她的夫君,姚七娘一點機會都沒有。
姚七娘看著夏初嵐笑道:「我跟相爺有事要談,夫人留在這裡不方便吧?
還請迴避一下。
」
「姚七娘。
」顧行簡警告地叫了她一聲。
夏初嵐不理會她,走到顧行簡身邊,擡頭說道:「夫君,我回去等你。
」說完,也不等顧行簡回話,逕自轉身離去了。
顧行簡看出她咬牙切齒的模樣,應該生氣了,對姚七娘皺眉道:「她心思單純,你何必激她?
」
「隻是這樣相爺就捨不得了?
這世上愛慕您的女子可不止妾身一個,她既然有福氣嫁給您,自然得做好遭人嫉妒的準備。
何況妾本就是風塵中人。
」姚七娘輕聲笑道,「我們說正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