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二天, 夏初嵐醒來的時候,顧行簡已經走了。
她一個人坐在床上沉思, 昨夜半夢半醒中, 彷彿覺得他沒有睡著, 翻了幾次身。
再想到他昨日的種種不對勁,總覺得是有什麼事。
如果不是朝堂上的事, 又是何事讓他如此煩心?
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她在相府裡, 不用給婆婆請安, 也不必操持家中事務,竟比在夏家的時候要清閑得多。
趙嬤嬤和思安進來, 伺候她起床。
思安出去倒熱水, 趙嬤嬤給她梳頭髮,小心地問道:「相爺昨夜是不是很晚才回房?
」
夏初嵐從銅鏡裡看她的神色, 答道:「是。
嬤嬤你的臉色不怎麼好看。
」
趙嬤嬤勉強笑了一下:「大概是最近天冷, 在相府裡睡得不太習慣。
」
夏初嵐轉過身子,握著趙嬤嬤的手腕,稍稍用了點力:「嬤嬤若有事千萬不要瞞著我。
」趙嬤嬤平常深居簡出的,膽子也沒有思安大, 若藏著什麼事情很容易就看出來。
趙嬤嬤內心原本就煎熬著, 實在不忍自己從小帶大的姑娘還蒙在鼓裡,便跪在夏初嵐的面前說道:「姑娘,昨日相爺回來就問了您跟英國公世子的事情。
我怕他從別人那裡聽了亂七八糟的話,更會胡思亂想, 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了。
相爺還讓我不要告訴您,否則就不讓我在姑娘身邊伺候了……請姑娘恕罪。
」
夏初嵐終於明白顧行簡為何反常了,原來是因為陸彥遠。
夏初嵐將趙嬤嬤扶起來,寬慰道:「不怪你。
那件事他肯定早就知道了,隻不過想問清楚。
你不說,他也有辦法從別人那裡知道。
他還說什麼了?
」
趙嬤嬤仔細想了想:「相爺還問我前陣子是不是跟您一起進的都城。
」
難道是陸彥遠在紹興堵過她的事情,也被他知道了?
可她明明嚴詞拒絕了陸彥遠,什麼都沒有做啊。
他為什麼不問她呢?
怕知道答案,還是怕她撒謊?
不過原主的事,解釋起來確實麻煩。
她的確曾經很喜歡陸彥遠,所以陸彥遠才不甘心放棄,這是個不爭的事實。
眼下顧行簡不在府中,夏初嵐沒辦法直接找他當面說清楚,隻能等他回來的時候再說了。
思安端了熱水進來,夏初嵐遞給趙嬤嬤一個眼神,兩人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她凈面之後塗上面脂,在妝台上挑選首飾,如往常一樣,聽思安說最近城裡的趣事。
這時,南伯在外面叫道:「夫人,宮裡來人了。
您快準備一下。
」
夏初嵐皺了皺眉頭,她跟宮裡素無往來,顧行簡又不在府中,宮裡來人是要幹什麼?
但她不敢怠慢,挑了幾件貴重的首飾,又上了點淡妝,到前堂去恭候。
不久以後,宮裡來了幾個女官,為首的那個穿著男裝,神情傲慢,隱約有些眼熟。
思安仔細想了想,不禁捂住嘴巴。
這不是他們初進臨安那日,在關撲的攤子遇到的那對主僕中的侍女麼?
她是女官,那麼她的主人便是宮中的娘娘了?
一個娘娘,怎麼會在市井裡頭玩關撲?
這太不可思議了。
小魚瞄了夏初嵐一眼:「夫人的身體無礙了吧?
」
「無礙了。
」夏初嵐客氣地回道。
小魚面無表情地說道:「那就好,貴妃娘娘明日在禁中辦梅花宴,邀請夫人前往。
」
前幾日夏初嵐沒去內宮謝恩,想必幾位娘娘都有微詞。
今次也不敢再推辭了,連忙答應下來。
「夫人還沒有誥命在身,而且明日隻是雅集,不算正式的宴會,穿自己的衣裳就可以了。
夫人身體不好,記得穿厚一些。
」小魚臨走時提醒道。
「多謝姑娘好意。
」夏初嵐讓思安送小魚等人出府。
顧行簡不在,夏初嵐隻能問南伯:「這位莫貴妃是最受皇上寵愛的妃子嗎?
這樣的雅集一般都有誰去參加?
」她是商戶出身,從來不曾參加過這種貴婦人的雅集,自然什麼都不知道。
南伯斟酌著回道:「莫貴妃在內宮之中的確最受寵。
而且她還給皇上生過一個小皇子,隻可惜夭折了。
若是小皇子還在,恐怕就沒有普安和恩平郡王兩位什麼事了。
夫人不用擔心,雅集其實跟宴飲差不多,就是多一些行令啊,寫詩作畫之類的。
」
原主的琴棋書畫都是自小學的,雖然不算出類拔萃,但也能夠拿得出手。
夏柏盛和杜氏對原主的教育不會比普通的大家閨秀差。
隻是她沒進過宮,難免會有些緊張。
當了宰相的夫人,接觸到的人也截然不同了。
皇宮對於平民來說,便是個神聖不可侵犯的場所,而且她要面對的人,隨時都能輕易地取了她的性命。
南伯寬慰道:「一會兒我給忠義伯府去個信,讓忠義伯夫人明日陪著夫人進宮。
她這樣的場面見慣了,由她陪著,您就不用擔心了。
」
「還是南伯想得周全。
」夏初嵐鬆了口氣。
忠義伯夫人在成親的時候幫了她許多忙,好像跟顧行簡的交情還不錯。
顧行簡能夠信任的人,自然也值得她信任。
南伯跟在顧行簡身邊多年,對朝堂上的事自然也是耳濡目染。
剛才他話裡提到眼下炙手可熱的兩位郡王,夏初嵐就順便問了下:「恩平郡王就是前兩日過府,送了登州鮑魚的那位吧。
我記得他好像是養在皇後娘娘膝下的。
南伯,這兩位郡王的人品如何?
」
南伯回答道:「正是他。
當時皇上領了幾個宗室的孩子進宮,想從中挑選繼承人。
兩位郡王都很出色,普安郡王年長些,便給張賢妃養,皇後當時還不是皇後,便養著恩平郡王了。
今次皇上派了普安郡王去興元府,恩平郡王去揚州辦差事。
若說人品,倒沒有明顯的優劣之分。
恩平郡王心思活絡,普安郡王為人穩重,應該說各有千秋。
」
夏初嵐點了點頭,又詢問了一些事情,南伯都一一回答了。
夏初嵐越聽越覺得吃驚,原來南伯也是深藏不露,說起政事來頭頭是道,不比三叔差,這哪裡像個普通的管家?
南伯等夏初嵐問完了,才如常地去忙碌了。
夏初嵐一個人在府中呆了半日,無人可等,無事可做,便想去夏柏青家裡坐坐,免得胡思亂想。
夏柏青最後還是被柳氏說服,同意搬到太學附近的那處院子住,但堅持每個月都將俸祿的一半給夏初嵐當做房租。
還說夏初嵐不肯要,他們便不住。
最後夏初嵐拗不過三叔,隻能答應了。
夏柏青他們搬進去也需要時日,現在仍居都城郊外。
要把租的院子退了,還要忙著收拾東西。
這個時辰夏柏青應該還在市舶司,他原本就熟知海上事務,為人正直肯幹,故而十分受上司的賞識,也漸漸得到了市舶司上下的認可。
夏靜月的婚期定在明年秋天,過了年就要在家裡綉嫁衣了。
到了臨安之後,柳氏跟夏初嵐之間親厚了許多,沒有原本在夏家時的客套。
她將綉好的茉莉手帕用錦盒包好送給夏初嵐:「嵐兒,你看看喜不喜歡。
」
那花樣十分精緻,花朵飽滿,栩栩如生,好似有春夏的清新之感。
夏初嵐謝過柳氏:「三嬸的手好巧,我很喜歡。
」
柳氏笑著說道:「你喜歡就好。
下次還有什麼喜歡的花樣再跟三嬸說。
三嬸平日也沒事,再給你做幾條換著用。
」
夏初嵐點頭應好,又跟夏靜月閑談起來。
吳均在解試中名列前茅,兩家都很高興。
夏靜月不停地誇他有才華,夏初嵐打趣道:「靜月,哪有這樣誇自己未婚夫君的?
我自然知道準妹夫很厲害。
」
夏靜月臉一紅:「三姐姐莫笑我。
若論才華,天底下又有哪個人比得過姐夫呢?
吳家公子跟姐夫比,就是小巫了。
」她又小聲說道,「三姐姐,我能不能求一本姐夫的書?
跟我一起練琴的李家姑娘她們都很仰慕姐夫的才學。
知道我是你的妹妹,都問我借書呢。
」
「你一會兒把書名給我,等他回來我問問他。
」
夏靜月本來要報書名,聞言愣了一下:「姐夫不在家嗎?
他不是還在婚假之中?
」
夏初嵐苦笑:「他是宰相,宵衣旰食,哪能真正地休息。
這幾日府中也不停地來人,他就沒有一刻閑下來過。
」
夏靜月心想,那不是夫妻兩人連相處的時間都很少?
她還是小女兒心思,若是成親了,自然願意整日跟夫君膩在一起。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柳氏走出去開門,門外站著一個女子。
那女子三十上下,態度還算和氣:「我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女官。
明日貴妃娘娘在宮中舉辦梅花宴,皇後娘娘特意邀請夏大人的夫人和女兒一同進宮參加。
」
柳氏一愣,怔在門邊。
那女官疑惑地問道:「夫人怎麼不說話?
可是有什麼問題。
」
柳氏連忙行禮:「臣婦失禮了。
明日一定準時入宮參加宴會。
」
女官滿意地點了點頭,坐上華頂馬車走了。
夏初嵐沒想到皇後娘娘竟然也請了柳氏和夏靜月,大概是想藉此機會,看看夏靜月到底如何。
柳氏和夏靜月從沒去過這麼高規格的宴會,十分緊張。
而且她們連身像樣的衣服和頭面都沒有。
現在做肯定是來不及了,隻能去街上買現成的。
夏初嵐便命六平駕馬車,陪著她們一起去清河坊一帶的成衣鋪和金銀首飾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