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爺提步就往西次間裡走,綉渠忙喊:「三老爺……」
她也想阻攔,但那更引陳三爺懷疑吧!
隻能跟在陳三爺後面進去,看到西次間的門是開著的,心裏才鬆了口氣。
陳三爺跨進門,笑道:「怎麼,你們正說話呢?
」
顧錦朝一看到陳三爺,就知道他在生氣,而且是怒急了。
眼睛完全沒有笑意,冰冷又犀利。
笑容卻一如往常的儒雅,甚至表情絲毫不變。
他坐到顧錦朝身邊,顧錦朝身子一僵,後背都開始出冷汗。
陳三爺卻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問,「說什麼了?
」
陳玄青嘴唇蒼白,低聲喊:「父親。
」又道,「……沒什麼,就是曦姐兒練琴的事。
」
「嗯。
」他低頭一笑,問顧錦朝,「是嗎?
」
顧錦朝袖下的手掐住掌心,才維持笑容點了點頭。
「那說完了嗎?
」他淡淡地道,「要是說完了,你先下去吧。
」
陳玄青被父親看一眼,隻覺得渾身都發寒。
告退出了西次間。
采芙看到陳三爺的茶杯空了,想為他倒茶。
剛上前一步,就聽到陳三爺冰冷的聲音:「滾出去!
」
她嚇得臉一白,忙拉著雨竹退出去,合上了西次間的槅扇。
陳三爺給自己倒茶,喝茶。
西次間裡沒有一點聲音。
顧錦朝渾身僵硬,她沒有想到陳玄青竟然……以前她求而不得,現在根本不想要了,為什麼又會這樣?
她原來用盡手段想得到他的注意,但這世自認為根本沒做過任何事。
難怪陳玄青行事古怪。
陳三爺應該早就知道她和陳玄青過去的事了。
顧錦朝也有感覺,但是她原來隻是猜測。
沒有人來捅破這層窗戶紙,她能感覺到陳三爺的猜忌和不信任。
每次陳玄青在的時候,陳三爺總是在場,他突然對她的行蹤表示質疑,他讓她不要去外院……
他是一個相當多疑的人,顧錦朝從前世就深刻認識了這點。
陳三爺在猜忌什麼呢?
猜忌自己嫁給他是另有目的,猜忌自己還和陳玄青有私情?
但從前他也隻是猜忌,並沒有認定。
顧錦朝擡頭看他,陳彥允卻沉默地喝茶。
她覺得自己渾身發冷。
是不是今天他就認定了呢……
顧錦朝覺得自己嗓子發澀。
說不出話來。
她一向不覺得自己是個果斷的人,隻是她覺得,她和陳玄青的事已經是過去的了,沒必要再說起。
無端的說起這種事對誰都不好。
隻是她沒想到陳三爺有一天會懷疑,或者沒想到陳玄青竟然會這麼做,把她逼到現在的份上。
她雖然什麼都沒有做過,但她要對自己過去的錯誤負責。
顧錦朝心裏很快就鎮定下來。
她站起身走到陳三爺面前,開口道:「三爺,妾身有件事要想和您說。
」
陳彥允卻看到了她藏在袖下的手,正不自覺地微動。
他沒有說話,隻是伸手拉住她,看到顧錦朝手腕上的紅痕。
她皮膚嬌氣得很,往往他稍微用力就能留下痕迹。
這痕迹是誰留下的呢?
她的丫頭肯定是不敢的。
顧錦朝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痕迹,心都震了一下。
忙想要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扣住。
顧錦朝下意識地擡頭看他,她從來沒看到陳三爺這樣的表情,不像是生氣,隻是面無表情。
「怎麼弄的?
」陳三爺聲音都緊了,「你不要告訴我是人鎴快捷鍵 的。
」
顧錦朝深吸一口氣:「我和七少爺起了爭執……」
「你們不是在談曦姐兒練琴的事嗎,這是怎麼爭執起來的?
」
陳三爺嘴邊露出一絲微笑,卻語帶嘲諷,「爭執該用桐木的琴好,還是杉木的琴好?
」
顧錦朝臉色發白。
陳玄青對她的心思,她本來想替他瞞下來……隻是把兩人過往的恩怨說給陳三爺聽,也能解釋兩人為什麼總是不和。
但這怎麼瞞得過陳三爺!
陳三爺看著顧錦朝的遲疑。
他心裏的感覺實在複雜,笑容反倒越發嘲諷。
他是想嘲笑自己。
他去娶錦朝的時候,顧錦朝本來就是不願意的。
他用了手段,半是要求半是脅迫地讓她答應了。
現在他才知道顧錦朝為什麼要遲疑……嫁給自己喜歡的人的父親,她心裏肯定很掙紮吧!
他肯定想不到會有這種可笑的事發生在他身上。
大名鼎鼎的陳閣老,娶了個喜歡過自己兒子的人。
百般的疼愛和包容。
他究竟是敗在長子手上,還是敗在顧錦朝手上的?
陳彥允突然不太想知道,本來他和顧錦朝在一起,就是他遷就顧錦朝得多。
他甚至現在都不確定,顧錦朝究竟是喜歡他,還隻是習慣了她。
陳彥允鬆開鉗住她的手,站起身低聲說:「今晚我可能不回來,你別
等我。
」
顧錦朝看向陳彥允,他臉上神情很倦怠。
他從沒有對她這麼疏遠過。
顧錦朝忍不住鼻子發酸,她真的受不了他的疏遠。
「三爺。
你當初去顧家提親的時候。
我曾經說過,我原來做過一些荒唐的事,以後無論怎麼樣,你要相信我。
你要是信我,就坐下來好好聽我說,我想說清楚。
」她緊緊拉住他的手。
好像這次走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一樣。
陳彥允還記得她這句話。
原來那個時候,她就在提醒自己了。
陳彥允輕輕嘆了一句「可能是我原來太自負了。
」似乎有些自嘲,隨即又低聲道,「顧錦朝,現在別惹我,也別和我說話。
不管是什麼話……你就當我不守信用吧。
」
他轉身要走,顧錦朝卻緊緊握住他的手。
「你不要走……」
她的聲音都哽咽了。
隻能死死抓住他。
陳彥允還從來沒看她這麼驚慌過。
他緩緩地、一根根扳開她的手指,強硬而不容拒絕。
顧錦朝再用力也敵不過他,他抽回自己的手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外面傳來護衛撤走的動靜。
顧錦朝死死咬住嘴唇,害怕眼淚真的湧出來。
她原來經常被人誤解,她的父親、弟弟甚至是母親。
但是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難受過。
顧錦朝早就知道顧錦榮是什麼樣的的。
所以顧錦榮誤解她的時候,她隻有失望和冷漠。
但是陳三爺不一樣……可能是她如今太依賴他了,受不了他突然冷遇自己。
前世陳三爺發現她和陳玄青的私情,就從此疏遠了她。
顧錦朝枯坐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叫采芙等人進來說話。
綉渠把剛才陳三爺進來時的情形說了一遍,其實大體的顧錦朝也知道了。
綉渠十分忐忑:「夫人,是不是奴婢有什麼話說錯了?
」
顧錦朝搖頭,陳三爺察言觀色的能力極強,能面不改色說謊騙過他的人幾乎沒有。
她叮囑了幾人:「……你們都是我的貼身丫頭,都是俱榮俱損的。
今日的事,七少爺說過的話,半點都不準洩露出去。
」又轉向綉渠問她,「你剛才守在外面,可有什麼下人經過聽了去?
」
綉渠搖頭:「……今天中院沒人,大廚房發了兩包槽子糕下來,那些丫頭們就去坐茶會了。
」
顧錦朝鬆了口氣,如果有旁的丫頭聽到了,她恐怕還很難處理。
「夫人,那咱們怎麼做……」雨竹小聲問。
顧錦朝輕輕地說:「給我換一杯茶吧,我等三爺回來。
」
人家都說命運弄人,她本來是不肯相信的。
現在看來命運還真是弄人,她原來喜歡陳玄青的時候,他棄之如敝履。
現在自己不過是想平靜生活,卻要被他所累……
她也需要等陳三爺自己想想。
到了晚上,顧錦朝去給陳老夫人請安。
陳老夫人在和陳玄然、陳玄風說話,問陳玄然在任上的趣事,次間城都是笑聲。
秦氏在旁邊看著自己的兒子說話,覺得很與有榮焉。
「錢糧師爺也姓陳,是高淳縣本地人。
有次請我去縣上的酒家喝酒,一聊之後才知道是遠親,他爺爺原來是保定人,正好和我們太爺爺是堂兄……」
陳老夫人笑道:「難道他鄉遇故知!
他們是哪家的堂親,說出來我指不定還記得。
」
正說著顧錦朝就過來了,陳老夫人請她坐到自己身邊,笑說:「平日有空,老三多半都和你一起,今天怎麼值得讓你一個人過來?
」
顧錦朝心裏一刺,勉強笑了笑:「他說還有事,讓我先過來給你請安。
」
陳老夫人留她吃了晚膳,顧錦朝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