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錦朝把這幾天的經歷都說了一遍。
馬車裡的爐火靜靜地燃著,不時發出劈啪的聲音。
陳彥允聽得很認真。
顧錦朝說完又有些疑惑:“那些南海珠子,你沒有找到嗎?
”
陳彥允笑著搖頭:“許是被別人撿去了吧。
再說天色又黑,要想找到你留的那些珠子,還必須要拿著火把一寸寸地找不可。
”
顧錦朝想想覺得也是,當時她本來也沒抱什麽希望。
她又緊張地拉住陳三爺的衣袖:“采芙和宋氏留在那裡了,你救她們出來了嗎?
”
陳三爺點頭,把她按進懷裡:“你好好休息,不要擔心,這些事我都處理好了。
等你睡一會兒起來,我們再談你被劫持的事吧。
正好我也有一件事要問你。
”
顧錦朝是覺得很累,可是她不敢睡。
“你剛才說,還有人逃脫了……”顧錦朝說,“三爺,這些人一定不能放過,特別是謝思行,此人武功高強,心思又深。
留他下來肯定後患無窮!
”
要是謝思行仍然活下來,再發起出川蜀之難,那簡直是一場巨大的浩劫。
當年的川蜀,謝思行所到之處屍殍千裡,男盜女娼者眾。
後來他死後有人抄他的家,還在他的府邸下發現一塊七殺碑,上書,“天生萬物與人,人無一物與天,殺殺殺殺殺殺殺”。
一時間為人所震驚。
“肯定不會放過他的。
”陳三爺笑了笑,眼睛裡卻寒冷如堅冰。
敢動顧錦朝。
那必然是千刀萬剮死不足惜。
有人在外面叩門,傳來陳義的聲音:“三爺,長興候世子爺在外面等您,說想請您說幾句話。
”
陳三爺頷首,又低聲跟顧錦朝說:“以後如果不是帶著陳義,你不準到處去了。
這次你被俘虜,我實在是……”他握著顧錦朝的肩膀的手用力了些,動了動嘴唇卻又說不出來,直直地看著她。
聲音低啞地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
看這個豐神俊貌的人臉頰削瘦,下巴上長了青色胡渣,她怎麽會不懂呢。
她何嘗不然度日如年呢!
顧錦朝輕輕滴回抱著他,什麽都沒有說。
陳三爺卻感覺到她的眼淚浸透了衣襟,濕濕熱熱的發酸。
他神色平靜了些。
摸著她的發:“你要是還想到處去,不準離開我半步。
”在顧錦朝的敘述中,其實有很多機會他們可以轉危為安,但是錦朝沒有危機意識,也沒有應對局面的能力和智慧。
她畢竟是個女兒家,如果有他在就完全不一樣了。
自己也不會再讓她身處險境了。
“我讓陳義守在外面。
要是有事吩咐,你叫他就是了。
”他親了親她的眉心才出了馬車。
江嚴立刻跟上去。
葉限在門口等著他。
看著他負手站定,寒風吹起鬥篷衣角。
他站在台階之上揣著手,淡淡地道“陳大人,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你的什麽東西?
”
陳三爺笑著看他:“世子爺這話怎麽講?
”
葉限笑著說:“你這個道貌岸然的樣子啊。
顧錦朝看不透你,我還能看不透你?
隻是她喜歡你,我也不好插手罷了。
你這麽心思深沉,果斷狠決的人。
怎麽會性格溫和呢。
”
“錦繡裁斷無人惜,卻憐指上朱砂痕。
”陳三爺念了一句。
也笑了,“但這又乾你葉限什麽事呢。
”他平靜地直視他,第一次露出冰冷的情緒,“她是我的妻,你要是想作為長輩關心,我不會阻止。
但要是懷有目的,我恐怕不會坐視不理的。
”
陳三爺幾步上了台階。
這還能看到旁側府學胡同裡剛落葉的柳樹,一片蕭條。
“本來也是想感謝你的,可惜世子爺私心太重。
陳某的謝字也說不出口。
”他淡淡地說,“該斷則斷,不管你想不想斷,都必須要斷了。
”
他不會再繼續容忍的,他的涵養其實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好。
他畢竟也是男人,最知道男人的想法。
得不到的東西,他們可以惦記一輩子。
葉限沒有說話,擡頭看著寒空的星子。
“陳大人,這天就快要變了,你信不信。
”
陳三爺看也不看他:“那又能如何呢?
”
葉限無意味地笑了笑。
突然有人從門內快跑出來,是葉限的護衛,跑得很急,臉上全是汗:“世子爺……西邊走水了!
”
葉限讓他帶著常海去耳房帶謝思行出來,但是他們到那裡的時候,西邊已經燃起大火,已經都快把正房給燒完了。
被關在裡面的謝思行也不知所蹤。
現在李先槐正帶著人撲火。
葉限聽後臉色鐵青。
這可是長興侯府內,竟然還有人敢放火!
他帶著人立刻往長興侯府裡走,走了幾步才發現陳三爺也跟上來了。
他皺了皺眉:“你跟上來幹什麽?
”
陳彥允倒是很鎮定地道:“過去看看,既然有人跑了,總要找回來才是。
”
葉限也沒有管他,兩人朝關押謝思行的地方走去。
常海手下的人也幫著救火,好一會兒才把火完全撲滅了。
陳三爺帶著人走進廢墟裡,葉限找了看守的人過來問話。
“……奇怪得很,屬下幾個稀裡糊塗就睡過去了,等醒來的時候看到房子都燒著了,想進去把那人提出來。
但進去之後裡頭什麽都沒有。
”看守的人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說話都結結巴巴的。
有人從月門裡走進來,是侯爺身邊的隨侍。
“世子爺,侯爺找您去問話。
”
大半夜搞得長興侯府雞飛狗跳的,長興候侯爺自然要過問。
葉限蹙起眉:“你回話吧。
我一會兒就過去。
”
來人恭敬地拱手退下了。
陳三爺帶的人已經從廢墟裡撿起一樣東西,交給了他。
他拿著看了看,放到葉限面前:“這東西世子應該熟得很吧。
”三抓鉤,用來攀沿牆壁的東西。
看來是有人進來把謝思行救走了,為了打亂他們的陣腳,這些人還縱了把大火。
“東西掉下來,那必定是火勢太猛來不及撿了。
”陳彥允說,“人恐怕還在長興候府中,他們準備趁亂混出去。
世子爺先下令包圍侯府。
再派人搜查後院吧。
”
後院女眷眾多,是防備最薄弱的地方。
葉限拿著那被火燒得發燙的東西,深深地看了陳彥允一眼:“陳大人是文官吧?
”
陳彥允笑了笑:“怎麽,百無一用是書生嗎?
”
葉限聽後不再說話,帶著人去搜查後院了。
……
陳三爺離開之後,顧錦朝才長舒了一口氣。
攏著鬥篷向火。
心裡漸漸地輕松下來。
有他在身邊,顧錦朝是最放松的。
她靠著馬車壁,心想還要把陳四爺的事告訴陳三爺,這一連串的事實在是太複雜了。
馬車突然晃動了一下,馬兒嘶鳴了一聲,外面傳來陳義的聲音:“原地不動。
護著馬車就好!
”
外面出什麽事了?
顧錦朝挑開了車簾,喚了陳義過來問話。
陳義拱手道:“北邊有火光升起。
火勢不小,怕是走水了!
”
顧錦朝往北方看去,正好是長興侯府西南方向,紅色的火光映著天都泛紅了,火勢果然很大,不過也燒不到他們這裡來。
顧錦朝四下看去才發現周圍果然站著許多陳家護衛,再外面是穿著甲胄的行兵。
戒備森嚴,一直到巷子外都還有人……
陳三爺竟然帶了這麽多人過來!
顧錦朝又問陳義:“陳三爺沒有私兵。
這些官兵是從哪裡調集的?
”
文臣豢養私兵是大忌。
陳義笑了笑:“夫人不知,三爺和國公爺關系甚好,又和五城兵馬司有關系。
再說遠一些,神機營指揮使也是可以調動的。
再說借人過來也是追查這些匪徒的,哪裡借兵都能借啊。
”
顧錦朝沉默地想了會兒,才歎道:“其實不太好是不是?
”
陳義有些驚訝,又不知道說什麽好。
顧錦朝卻已經坐回去了。
和張居廉撕破臉勢在必行,她卻沒想到有這麽快。
陳三爺不見了,也不知道長興侯府裡出了什麽事,怎麽會走水呢?
顧錦朝想到了謝思行。
這個人肯定沒那麽簡單,會不會是他做的?
三爺有人保護,應該不會有事吧。
她深深地出了口氣,更加睡不著了。
可別把他給放跑了!
又過了會兒,陳義給她端了一碗熱粥、一碟四個肉包子來。
“夫人先吃些東西,屬下隻找到家早開的鋪子,您先將就著。
那邊倒還有賣鹹豆漿的,就是看著不大乾淨……”
已經都快天亮了嗎?
肉包子個頭太大,顧錦朝隻能吃一個,剩下的給了陳義。
他倒是不嫌棄,就是有點不好意思。
顧錦朝又想家裡的長鎖,也不知道孩子怎麽樣了。
他看上去好帶,但要是沒有她哄著睡,他又會鬧脾氣。
陳三爺又在侯府裡沒有出來,采芙和孫媽媽也不知道怎麽樣了……顧錦朝有點歸心似箭了。
她正想著,陳義又隔著簾子說話了:“夫人,三爺剛傳信過來。
要屬下先送您回去!
您先休息著,一會兒就到宛平了……”
那陳三爺呢?
長興侯府裡究竟發生什麽事了?
顧錦朝想了想,還是沒有再問陳義。
他守著自己寸步不離,估計裡面的事也不知道。
ps:七殺碑取自明末起義領袖張獻忠,差點把四川人殺光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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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寫第二更,但是大家不要等我。
切記切記!
我拖延症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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