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允換了件直裰出來,看到炕桌上擺了幾樣菜,錦朝則坐在另一邊看書。
錦朝起身服侍他坐下,笑著道:“妾身突然覺得餓了,就叫人上了菜,您也吃一點吧。
”
陳彥允擡頭看了她一眼,才坐下來拿起碗。
錦朝偶爾和他說兩句,他應得也很柔和。
見她吃得少,還夾了塊油燜筍放到她碗裡,“不是說餓了,那就要多吃些。
”
那他還生氣嗎?
顧錦朝瞧著三爺一臉平靜,心裡暗自想著。
等吃過了飯,有小廝過來說,江先生有事要通稟三爺。
陳三爺跟她說:“你要是困了就先睡吧。
”帶著陳義去了書房。
錦朝則讓丫頭點了盞燭,又拿起那本《易經》靠在大迎枕上看。
一會兒青蒲拿了松木薰好的鬥篷上來,放在炕桌上退了出去。
書房裡也點了燭火,江嚴把手裡的信件放在書案上:“……按照三爺說的,一直暗中監視張陵的動靜。
他如今果然還和王大人有聯系,通信用的是王大人同鄉侄孫的名義,不過信中還是露了端倪。
”
陳彥允接過信看。
半年前大理寺少卿張大人因為和私鹽販勾結,被削官流放。
當時還是長興候世子查的案子,沒過半年他就升任了大理寺少卿。
葉限的能力毋庸置疑,隻是挖得不夠深而已。
張陵是個相當謹慎的人,就算他再貪財也不會和私鹽商勾結。
他在大理寺十多年都兢兢業業,案卷要看三遍才批閱。
不敢做和私鹽商勾結這樣的事。
陳彥允當時覺得不對,一直讓人監視張陵。
陳彥允看到一處,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南直隸是王玄範的老巢,他的勢力在應天府、淮安府、揚州府盤根錯節。
張陵被流放途中偷逃,卻去了餘慶……”
餘慶是兩淮最大的官鹽產地。
陳彥允把信放在書案上,跟江嚴說:“把當年張陵主審的河盜案卷宗找出來,張陵在餘慶做什麽事見什麽人,都巨細無遺記錄下來報給我。
”江嚴拱手應諾。
陳彥允指尖扣在書案上片刻,又說:“餘慶那個鹽運司使原先是王玄範的門生。
特別注意他。
”
等江嚴退下了,陳彥允才問陳義:“……王氏是不是帶著陪房過來了?
”
陳義拱手道:“小的一直注意著,帶來的是兩個人,回去都急匆匆的。
沒來的聽說是原夫人鋪子上的掌櫃徐興……”
陳彥允閉上眼一會兒才睜開,淡淡地道:“雖說是個忠心的,卻做得太過了。
”
揮手讓陳義退下了。
他隨即沿著抄手遊廊回了正房。
大紅羅帳半垂著,槅扇外涼風習習,錦朝卻已經靠著迎枕睡著了。
守著錦朝的采芙嚇了一跳,忙躬身向他行禮。
陳三爺搖搖頭輕聲道:“你先下去。
”
等采芙出去後合上槅扇,他去抱她起來,卻發現她身體微涼……敢在羅漢床上睡著。
也不怕著涼了!
錦朝睡得迷迷糊糊就一陣騰空,她就半睜開了眼睛。
隻看到三爺堅毅的下巴,摟著自己的手臂十分堅實。
那種突然的悸動感又來了,她不由得把頭埋進他懷裡,孩子一樣聞了聞他身上的味道。
溫暖的檀木香,甚至有種古舊書卷的味道。
“醒了嗎?
”他柔和的聲音傳來。
錦朝嗯了一聲,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裝做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抱緊了他的腰。
又閉上了眼睛。
陳三爺歎了口氣:“這倒是乖巧了。
”把她放在床上,想著她沒醒。
又親了親她的臉。
他到次間去吹燈,看到了放在炕桌上的鬥篷。
天青色的鬥篷,繡的是石竹紋。
他教她畫的樣式,她學得又快又好。
陳彥允把鬥篷拿到手上,聞到了一股松木的味道……
他又想起錦朝那日靠在窗邊繡鬥篷的樣子,一針一線十分用心。
顧錦朝等了好久才等到陳三爺過來,他輕輕地躺在了床上,動靜很小。
難怪平時都吵不醒她。
夜裡太靜了,顧錦朝都能聽到三爺的氣息。
她猶豫了一下,陳三爺為什麽不高興,她也該猜得到。
錦朝實在不想這樣僵持著,陳三爺對她越好,她就越愧疚。
有東西鑽進了他的被窩裡,陳三爺下意識一把抓住她。
眼睛仍然沒有睜開。
顧錦朝從他的被窩裡鑽出來,趴在他身上小聲說:“三爺,我晚上看《易經》,有一卦不解……”
陳彥允垂下眼看著她:“哪一掛?
”
四書五經是舉業必須要懂的,他當年怎麽說也是會試第二名。
四書五經也是爛熟於胸,回答她的問題還是可以的。
錦朝繼續說:“無妄卦裡說,元亨,利貞。
其匪正有眚,不利有攸往。
初九,無妄往,吉。
六二,不耕獲,不菑佘,則利用攸往……妾身讀不明白這句話。
”
陳彥允把她摟在懷裡,低沉柔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這一卦說的是‘思無邪’,行事想法都要端正,符合道義,不該妄想不勞而獲。
這是表面的卦義,若是以爻辭來說就很複雜了……這一卦是異卦,乾為天震為雷。
唯循純正,不可妄行。
無妄必有獲,必可緻福。
”
要是深究起來,一夜都講不完的。
《易經》晦澀難懂,錦朝看了一下午已經是頭暈得很了,聽也聽不明白。
她靠著他的手臂,輕輕地說:“那您得空了再好好和我講吧,一時半會真是聽不明白。
”
陳彥允笑她:“我十二歲開始學《易經》,跟著任翰林院侍讀學士的大伯讀了一年才敢說略懂了。
這幾句話你自然是明白不了的。
你怎麽想起看《易經》了?
”
錦朝回答說:“我是從您的書房裡拿的書,隻是想看看你平日看什麽而已……”
陳彥允低下頭。
她望著自己的一雙眼睛如春水盈盈,烏黑如緞的長發散落在他身上,玲瓏有緻的身體靠著他,肌膚如暖玉般白皙……想到這肌膚摸上去如何滑膩,他頓時覺得口乾舌燥起來。
握著她腰的手就不覺收緊了。
顧錦朝隻覺得他的身體有些僵硬,以為是自己太重了,小心地挪動了一下,跟他說:“您在家中禮佛,算是修士嗎?
是不是該有什麽戒律。
”好像一般的修士該有戒律,例如不殺生不妄語一類的。
陳彥允低低的應了一聲,輕輕地咬在她頸側,聲音模糊不清:“是該有戒律的,不過我也不算修士……”他的戒律遵守得有些不嚴格了。
顧錦朝不知該如何是好,手揪緊了衣袖避到一邊,隻覺得脖頸癢酥酥的。
他複又追上來,翻身把她壓在身下,繼續說:“應該有五大戒律……殺生戒、偷盜戒、妄語戒、邪淫戒、飲酒戒。
我平日都是盡量遵守的,所以通房姨娘之類的你也不用提了……”
那她現在呢,兩人還如此親密呢……顧錦朝手肘抵在胸前,隻覺得臉熱。
陳彥允不容拒絕地把她的手壓到身側,沿著下巴往上吻去。
顧錦朝竟然覺得自己也渾身酥麻,連忙道:“三爺,不行……”
衣帶已經解開了,一雙熱得燙人的大手摸進去。
陳彥允低聲問她:“怎麽不行了?
”手卻沒有停。
她不是有意拒絕,她的小日子還沒過去呢……
看著錦朝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的理智也漸漸回來了。
不由得苦笑:“明知道……你還躺到我身上來。
”卻終於放開了她,又替她系好衣帶,有些無奈,“你還是睡到旁邊去吧。
”
顧錦朝忙鑽了回去,閉上眼好久,聽到他沒有動靜了才睡著。
第二天辰時起身的時候,陳彥允還躺在她身邊。
既然不是初一、十五,他就該去內閣才是。
顧錦朝連忙起身,以為是外面的丫頭失職了,小聲叫他起來,陳三爺卻把她抱到懷裡,聲音還透著濃濃的睡意:“今日不用去內閣,你別急……”
抱著她覺得很舒服,又繼續睡過去了。
昨晚他應該沒有睡好。
顧錦朝靠著他的胸膛暗想著,就乖乖不動了。
三爺的自律性很強,縱使休息得不好,他也不會荒唐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過了一刻鍾陳三爺就起身了,換了件灰藍色的直裾,丫頭端上了白粥和酥餅做早膳。
吃完飯後兩人一同去給陳老夫人請安,陳四爺過來找了陳三爺去,說是有些生意上的事要他定奪。
錦朝和陳老夫人說起王媽媽的事:“……媳婦覺得孫媽媽可用,想留她在房裡用。
王媽媽就去管了竈上的事,原來管竈的是萬石媳婦,如今就兩個人一起看著,也免得出岔子。
”她讓王媽媽去管竈,還是要和陳老夫人說一聲。
那萬石媳婦是陳家萬管事的兒媳,新撥到她這兒來使喚,人很老實。
陳老夫人點頭:“你房裡的事,自然是你決定。
人好就用,不好就罷了,都看各自的。
”她把王媽媽撥給錦朝,本來是想替她省事的,現在憑添麻煩自然不好了。
顧錦朝了解陳老夫人的個性,事情但凡和她說清楚了,有理有據的,她就不會多想。
一會兒秦氏過來請安了,陳老夫人就問起陳玄越的事:“……大夫可來看過了?
”
顧錦朝不由得擡起頭,知道這個人以後的命運,她實在很難不關注他。
秦氏微笑著屈身:“已經看過了,說是不嚴重,幾帖藥就能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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