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琴師與此人結為知己,以後琴師便隻彈琴給此人聽。
琴師名叫高山,而那聽琴之人便叫流水。
後來皇帝駕崩,新帝即位。
這位新皇帝卻不似他的父親那樣,隻喜歡瑟,他精通音律,對各種樂器之音隻要是佳品,他都喜愛聽,於是百樂又在民間興起。
新帝也聽聞了高山的高超琴藝,於是便下旨,召高山進宮彈琴,但高山卻拒絕了,他說,有生之年,他隻彈琴與流水聽,因為不論何時、不論何地,隻有流水才是他真正的知音。
前來傳旨的官員見他竟敢拒絕皇帝,不由皆是驚怒,便將他抓起來押往帝都,但到了皇宮,高山依然沒有彈琴給皇帝聽,因為他在路上竟自折手骨!
他此生是再也不能彈琴了!
皇帝也為他的絕烈而感動,便放他回去,並賞賜他一些珠寶。
但高山什麼也沒要,隻是孤身回家了。
回到家鄉後,卻發現流水已在他被抓往帝都後,自刺雙耳,他此生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了!
高山與流水知道彼此的情況後,隻是相視一笑,然後兩人抱琴上天支山,但是卻再也沒有下山來。
有人說他們是跳下山崖死了,有人說他們在天支山幽谷隱居起來了,有人說他們被天帝派神仙接往天庭了……各種各樣的傳說流傳下來,但人們一般喜歡、相信最後一種說法。
後來,仰慕他們的後人便將當年高山彈琴的山峰稱作高山峰,且在高山峰頂建起這座石亭,取名為流水亭,用以紀念他倆人的友情。
高山峰峰頂之上,風吹得衣袂飛揚,而那一輪皓月正當空而掛,灑下清輝若一層薄紗,輕柔的籠在這高峰上,輕輕的將流水亭圍繞,泠泠琴音隨風而飛,隨月而舞,清幽而雅逸,閒適而怡心,再加上亭中那白衣如雪,風姿如仙的兩人,一切如夢如幻,仿若置身仙境,重會那高山流水。
"這一曲飄逸似不食人間煙火,我聽著,彷彿以為自己已到碧落山上,正採花為食,掬瓊泉而飲,摘瑤果而逗仙鹿,踏流霞而戲青娥。
"
在琴音止歇時,風夕睜開雙眸,看向眼前的玉無緣,悠然而嘆,世間也隻有此人才能彈出這般絕俗的琴音。
"高山流水……高山的琴音果然也隻有流水能聽懂。
"玉無緣擡首注目於風夕,淺淺笑開。
風夕聞言凝眸一笑,高山流水,他們會是嗎?
"這支琴曲叫什麼?
"
"沒有名字?
"玉無緣擡首望向空中明月,"這支琴曲隻不過是我此時所感、此刻所受而已,隨心而出罷。
"
"沒有名字?
呵……你的琴沒有名字,想不到你彈的曲也沒有名字。
"風夕移過琴,十分的普通,隨手一挑琴弦,發出空靈清音,"隨心而彈便不是凡曲,難怪人人稱誦你為天下第一公子!
"
"清夜無塵,月色如銀。
酒斟時、須滿十分。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
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
玉無緣捧著酒罈斟滿桌上石杯。
"雖抱文章,開口誰親。
且陶陶、樂盡天真。
幾時歸去作個閒人,
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雲。
"
風夕執杯在手,目注於他,笑吟吟的接道。
"幾時歸去……歸去……風夕,我真要歸去了。
"玉無緣忽然輕輕吐出,眸光卻移向亭外那萬丈峭壁。
"歸去?
"風夕聞言盯住他,沒來由的心口一緊,手中杯一抖,片刻後輕輕擱於石桌上。
"是啊,我要歸去。
"玉無緣依然看著絕壁,未曾回頭。
"是嗎?
今晚算是辭別嗎?
"風夕忽地笑笑,"要到哪去?
何時走?
可要……可有同伴?
"
玉無緣回首,目光落在她臉上,空濛中透著一種幽絕,聲音卻是清晰無比:"不和誰,一個人,也許很快,也許過些日子。
"
"一個人是嗎?
"風夕還是在笑,笑得燦爛,然後手猛的一推,將琴推回他面前,"不是一個人吧,至少要帶著這琴,高山不論走到哪,不管有沒有流水,至少都有琴的!
"
"風夕。
"玉無緣忽然握住她的手,目光深幽難懂的看著她,還帶著一種莫名的傷痛,"我不是高山,我從來不是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