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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贅婿》第632章

贅婿 憤怒的香蕉 7183 2024-05-18 14:04

  第六二四章 煙火調(下)

   距離那天長街上的刺殺,童貫的出現,轉眼又過去了兩天。
京城之中的氛圍,逐漸有轉暖的傾向。

   這轉暖自然不是指天氣。

   當金人南下,外侮來襲之時,面對傾城之禍,要激發起民眾的血性,並非太難的事情。
然而在激發過後,大量的人死去了,外在的壓力褪去時,許多人的家庭已經完全被毀,當人們反應過來時,未來已經變為蒼白的顏色。
就如同面臨危機的人們激發出自己的潛力,當危險過去,透支嚴重的人,終究還是會倒下的。

   如何在這之後讓人恢復過來,是個大的問題。

   事實上,在攻城戰告一段落的這段時間,大量未曾參與守城的家屬的死亡——或因餓死,或因自殺——已經在不斷地反饋上來了。
當右相府與竹記的輿۰論系統完全運作起來後,雖然被發現的死亡人數還在不斷增加,但汴梁這個透支太多的巨人的臉上,多少有了一絲血色。

   有關死者的悲壯,勇士的付出,意志傳承以及危險尚未褪去的警告,都隨著相府與竹記的運作,在城內發酵擴散。
對於這個年代而言,輿۰論的定向擴散,其實還是相對簡單的事情,因為一般人獲取訊息的渠道,真的是太窄了,隻要聽到些什麼,官府還稍稍配合一下,那往往就會化作斬釘截鐵的事實。

   於是隨著幾天時間的醞釀,至少在大戰後的社會氛圍方面,已經出現了一定成效。

   首先,官府收集戰死者的身份性命訊息,開始造冊,並將在之後建造英烈祠,對死者家屬。
也表示了將有所交代,雖然具體的交代還在商議中,但也已經開始徵詢社會官紳宿老們的意見,哪怕還隻在畫餅階段,這個餅暫時畫得還算是有誠意的。

   其次,在官府的協調與竹記的宣傳下。
有餘力的官紳富戶開始施粥放糧,並且表示願意關照那些在守城戰中死難者的家屬——這種事情的出現,一是相府出面呼籲,二是竹記為那些帶頭的大戶宣傳,給他們留下了名氣,三則是因為朝廷方面正在商議,日後死難者家屬不論是行商的、出仕的、種地的,都將給予他們大量的方便,一如後世的優待殘疾人政策。
收留殘疾人做工的,自然也會有大量的好處。

   其三,讀書人對於這次事情的關注未完,由於竹記對女真人威脅的著重渲染,要如何應付這一危機,便成為了憂國憂民者平日裡談論的主要話題。
這些讀書人們要麼商議著準備投筆從戎,要麼在一處處酒樓、茶館中商議革除時政弊病的話題,例如以「國難社」「梅社」為名的一些讀書人小團體偷偷地建立起來。
四處拉人,渲染憂國憂民的情懷。
往日裡這些團體也不少。
多是詩社,這一次,便有了更激進的目標了。

   當然,無論目標如何,大多數團體的最終意義隻有一個:苟富貴、勿相忘。

   其四,此時城內的武人和軍人。
受重視程度也有了頗大的提高,往日裡不被喜歡的草莽人士,如今若在茶樓裡談話,說起參與過守城戰的,又或是身上還帶著傷的。
往往便被人高看好幾眼。
汴梁城內的軍人原本也與流︶氓草莽差不多,但在此時,隨著相府和竹記的刻意渲染以及人們認同的加強,每每出現在各種場合時,都開始注意起自己的形象來。

   這些事情互相影響,又互相促進,在幾天時間內,將城內的氛圍變得積極而和睦起來,人們互相關心幫助的事情漸漸增多,每每在一些施粥施飯的場所,暖心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包括竹記在內的一些酒樓茶樓中,雖然飯菜粗陋,但人們說起城外的女真人,城內的狀況,都表示要戮力同心的情景,讓人看了也為之鼓舞。

   身處其中,嶽飛也每每覺得心有暖意。

   他是陪著寧毅進城的隨員之一,這幾天的時間裡,寧毅帶著他,暗中見了不少京裡的武將。
作為地方廂軍的小小統領,寧毅特意帶著他來見這些位高權重的京中將領,說是混個臉熟,但想要提拔幫助他的拳拳之意,不言而喻。
但他心中感激之餘,最為感動的,還是這幾天來周圍看到的暖心場面。

   雖然並不參與到中間去,但對於竹記和相府行動的目的,他自然還是清楚的。
一個受了重傷的人,不能立即睡過去,哪怕再痛,也得強撐著熬過去,竹記和相府的這些行動,每日裡的說書看起來簡單,但嶽飛還是能夠看到寧毅在約見武將之外的各種動作,與一些高門大戶的碰面,對施粥施飯場地的選擇,對於說書宣傳和一些幫扶活動的籌劃,這些看起來自然自發的行為,實際上以寧毅為首,竹記的掌櫃和幕僚團們都做了頗為用心的籌劃的。

   將操縱人心、煽動人心的事情當成一個學問來做,許多事情和步驟都環環相扣的規劃好,這樣的事情以往不曾聽說過,但嶽飛並不因此覺得虛偽。
身處其中,他知道相府和竹記的目的是為了給這座城池續命,而當一個個好轉的端倪出現,他在其中感受到了蓬勃的生機和發自內心的喜悅。

   隻要能這樣做下去,世道或許便是有救的……

   幾天的時間下來,唯一讓他覺得憤慨的,還是早兩天長街上針對寧毅的那次刺殺。
他自小隨周侗習武,說起來也是半個綠林人,但與綠林的來往不深,就算因周侗的關係有認識的,多半觀感都還可以。
但這一次,他真是覺得這些人該殺。

   當然,還好有更多的厲害人物圍繞在這寧公子的身邊,將他保護下來了。

   身邊的事情大多順利,讓他對於今後的事態頗為放心。
隻要事情這樣發展下去,此後打到太原,勝幾仗敗幾仗,又有什麼關係。
與竹記中幾名相熟的掌櫃聊起來,他往往也是這樣說的。

   「人總是要痛得狠了。
才能醒過來。
家師若還在,看見此時京中的情況,會有欣慰之情。

   說這句話時,他正坐在竹記一家店舖的二樓上,與名叫崔浩的竹記幕僚閒談,這人秀才出身。
家中父母早亡,原有一妻子,妻子患病時加入竹記,可惜最後女人還是去世了。
寧毅出城時召集的多是毫無牽掛之人,崔浩跟著過去,戰陣之上,嶽飛救過他一次,因此熟稔起來。

   「人皆惜命,但若能死得其所。
願意慷慨而去的,還是有的。
」崔浩自妻子去後,性格變得有些陰鬱,戰陣之上險死還生,才又開朗起來,此時有所保留地一笑,「這段時間,官府對我們。
確實是不遺餘力地幫忙了,就連以前有矛盾的。
也沒有使絆子。

   「國事如此,知道輕重的還是有的。
」嶽飛爽朗地笑起來,「更何況,廣陽郡王此次都見了寧公子。
我昨日聽幾位將軍說,王爺私下裡對寧公子也是讚不絕口啊。

   「……此事卻有待商榷。
」崔浩低聲說了一句。

   「嗯?

   「沒什麼。
」崔浩偏頭看了看窗外,城市中的這一片。
到得今天,已經緩過來,變得稍稍有些熱鬧的氣氛了。
他頓了片刻,才加了一句:「我們的事情看起來情況還好,但朝堂上層。
還看不清楚,聽說情況有些怪,東家那邊似乎也在頭疼。
當然,這事也不是我等考慮的了。

   他這句話說得不高,說完之後,兩人都安靜下來。
此時酒樓另一端有一桌人۰大聲說起話來,卻是眾人談及與女真人的戰鬥,幾個人預備隨軍赴太原。
這邊聽得幾句,嶽飛笑起來,拿起茶杯示意。

   「國難當前,陛下聖明,我等大有可為。
可惜無酒,否則也當學他們一般,浮一大白。

   「太原之戰可不會容易,對於接下來的事情,內部曾有商議,我等或會留下來幫忙穩定京師狀況。
鵬舉你若北去,顧好自己性命,回來之後,酒有的是。

   京城物資緊缺,眾人又是隨寧毅回來做事的,被下了禁止喝酒的命令,兩人舉起茶杯以茶代酒,嶽飛喝過之後,才是一笑:「此事崔兄無需擔心,太原一戰,隻要肯拚命,便絕非死戰。
按我等估計,宗望與宗翰匯合之後,面對面一戰肯定是有的,但隻要我等敢拚,地利人和之下,女真人必會退去,以圖來日。
此次我等雖然敗得厲害,但隻要痛定思痛,來日可期。

   他說完這話,偏頭望向窗外,城市裡的雪白在眼前延展開去,這個冬天的汴梁城,真是受了太多的創傷,但此時望去,也隱隱覺得天地之間,有一股不屈的意志在。

   隨後,又想到開戰之初為行刺宗翰而死的師父了,老人的面容,宛然浮現。

   若能北上一戰,死有何懼!

   隨後又是簡單的一天,過了這一日,是十二月二十六。
從昨天到今天寧毅並未再去見京中將領,嶽飛便沒有時時跟隨,臨近中午的時候,他來到竹記幕僚們議事的院子,一股古怪的氣氛縈繞其中,眾人討論激烈,甚至有人破口大罵,語氣壓抑。
嶽飛找到崔浩,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崔浩遲疑了片刻:「今日金殿之上,右相請辭求去。

   「什、什麼?

   「右相遞了摺子,請求告老……緻仕……」

   嶽飛愣了半晌,他知道竹記這一系便是右相府的力量,這一段時間以來,他也正是跟在後頭出力。
回京之後所見所感,這次主持京城防務的二相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對於發生這種事,他怔怔的也有些不敢相信。
但他隻是官場經驗淺,並非愚人,隨後便想到一些事情:「右相這是……功勞太高?

   「倒不是大事。
」崔浩還算鎮靜,「如你所想,京中右相坐鎮,夏村是秦將軍,右相二子,太原則是大公子在。
若我所料不錯,右相是眼見談判將定,以退為進,棄相位保太原。
國朝頂層大員,哪一個不是幾起幾落,蔡太師都被罷過數次。
隻要此戰能競全功,大公子二公子得以保全,右相日後自能復起,甚至更進一步。
眼前緻仕。
不失為韜光養晦之舉。

   「那陛下那邊……」

   「駁回了。
」崔浩笑道,「這樣的事情,這個時候,總得推讓幾次的。

   戰事還未算結束,右相以傷病為由請辭,對於朝堂上層來說。
是個不小的震動,皇帝甚至發了脾氣,說:「莫非我嫉賢妒能,有功不賞!

」將秦嗣源訓斥一番,隨後又好言安慰,算是暫作結尾。

   事實上,對於這段時間,處於政局中心的人們來說,秦嗣源的舉動。
令他們多多少少鬆了一口氣。
因為自從談判開始,這些天以來的朝堂形勢,令許多人都有些看不懂,甚至對於蔡京、童貫、李綱、秦嗣源這類大員來說,將來的形勢,或多或少都像是藏在一片迷霧當中,能看到一些,卻總有看不到的部分。

   大戰之後。
有人上有人下,一場大的朝堂紛爭若真的爆發。
倒下的到底是蔡京、童貫還是李綱、秦嗣源,誰也說不清楚。
大家都在按兵不動,私下串聯,包括談判之後的太原問題,沒有人有十足的把握,沒人十拿九穩。

   也是因此。
到了談判尾聲,秦嗣源才算是正式的出招,他的請辭,讓很多人都鬆了一口氣。
當然,疑惑還是有的。
如同竹記當中,一眾幕僚會為之爭吵一番,相府當中,寧毅與覺明等人碰頭時,感嘆的則是:「薑還是老的辣。
」他那天晚上勸說秦嗣源往上一步,奪取權力,哪怕是成為蔡京一樣的權臣,若是接下來要面臨長時間的戰亂紛爭,或許不會全是死路。
而秦嗣源的明確出招,則顯得更加穩健。

   朝堂之中,不少人或許都是如此感嘆的。

   這天下午,秦嗣源第二次遞上請辭摺子,再度被駁回。

   十二月二十七,第三度請辭,駁回。

   十二月二十七下午,李梲與宗望談妥和談條件,其中包括武朝稱金國為兄,百萬貫歲幣,賠償女真人回程糧草等條件,這天下午,糧草的移交便開始了。

   二十八,秦嗣源第四度請辭,駁回。

   二十九,武瑞營請求周哲檢閱的請求被允許,有關檢閱的時間,則表示擇日再議。

   周哲挺秦嗣源挺得如此堅決,相府之中多少放下心來,或多或少的猜測,皇帝這次已經鐵了心要用右相。
而右相的態度已表,不再去求。

   又過了一天,便是景翰十三年的除夕,這一天,雪花又開始飄起來,城外,大量的糧草正在被送入女真的軍營當中,同時,負責後勤的右相府在全力運作著,搜刮每一粒可以蒐集的糧食,預備著大軍北上太原的行程——雖然上面的許多事情都還含含糊糊,但接下來的準備,總是要做的。

   正月初二,女真軍隊拔營北去,城外的營地裡,他們留下的攻城器械被全數點燃,大火燃燒,映紅了城北的天空,這天夜裡,汴梁爆發了更為盛大的慶祝,煙火升上夜空,一團團地爆炸,堅城雪嶺,分外妖嬈。

   初三、初四,請求發兵的聲音一波高過一波,到得初五,周哲下令,以武勝軍陳彥殊為首,領麾下四萬大軍北上,連同周圍各地廂軍、義軍、西軍部隊,威懾太原,武瑞營請戰,隨後被駁回。

   初六,力陳應全力北上以救太原的摺子雪片般的飛上去,全數駁回。
周哲再度在金鑾殿上大發雷霆:「女真人急於求去,況且我等已簽訂了百萬歲幣的協定,豈能再大題小做,發動幾十萬大軍,勞民傷財!
這個年還過不過了!
」秦嗣源再度請辭,被訓斥、駁回。

   這是景翰十四年的開端,這天過後,金鑾殿上亂起來了。
軍方一系,對於此戰的請功撫卹等問題提了上來,武瑞營乃首功,周哲一路紅批,大肆讚揚,所有請求,無有不準,並預備來日親自接見功臣,檢閱部隊。
另一方面,他堅持著太原之事已派出部隊,無需再大驚小怪。
而大量的反彈也開始出現,對於太原的重要性的摺子不斷有人往上遞。
而蔡京、童貫系開始抽身旁觀。

   初九,大學士李立力陳太原重要,時機緊迫,失不再來,於金殿上與周哲發生爭執,他一頭撞在了台階上。
鮮血肆流,經過太醫診治後保下性命,隨後被下獄。

   時間一絲一縷的過去了,有人覺得李立等人۰大驚小怪,有人心存僥倖。
確實,女真人已經決定要走。
又有每年的歲幣,說起太原之圍,兵也已經發出去了,一切似乎沒必要那麼大題小做。
女真人在這片風雪中不斷北上的時候,京城,對於太原的討論逐漸趨於沉默,雖然也有人不斷請求發兵太原,抓住最後的機會,但聲音終於越來越少。

   正月十五的元宵節到了。

   這是景翰十四年最為熱鬧的節日。
初一的時候。
由於城禁未解,物資還有限,不可能大肆慶祝。
此時女真人走了,大量的物資已經從四面八方運輸過來,城內倖存的人們真心誠意地慶祝著趕跑了女真人,煙花將整片夜空點亮,城內光芒流轉,一夜魚龍舞。

   皇城。
周哲走上城牆,靜靜地看著這一片繁華的景象。
過了一陣。
皇後來了,拿著大髦,要給他披上。

   「最近這段時日,聽聞朝上太亂,陛下操勞了,連節日都不能放鬆些許麼。

   周哲擺了擺手。
不要那衣服,目光扔望著外面的煙火、街市。

   「朕已浪費太多時日,欲求振作,豈能嫌累……」他頓了頓,偏頭又道。
「朕最近讀古詞,每有所感,最令朕喜歡的有一首,皇後你要想知道嗎?

   「陛下憂國憂民,汴梁才遭兵禍,想必是什麼憂心戰亂生民的詞作吧?

   「猜錯了。
」周哲搖了搖頭,過得片刻,才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迷離高遠:「歸去來兮!
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陛下……」

   「覺今是而昨非啊!
」周哲嘆了一句,語氣陡然高起來,「朕往日曾想,為帝者,重在用人,重在制衡!
這些士大夫之流,縱然心中猥瑣不堪,總有各自的本領,朕隻需穩坐高台,令他們去相爭,令他們去比試,總能做出一番事情來,總有能做一番事情的人。
但誰知道,一番制衡,他們失了血性,失了骨頭!
凡事隻知權衡朕意,隻知交差、推諉!
皇後啊,朕這十餘年來,都做錯了啊……」

   「陛下……」皇後僵在了那兒,她怎麼也想不到,周哲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周哲笑了笑:「以國事交託他人,可笑啊。
我武朝近三百年養士,這些人,對權謀人心,學得比誰都好,一個個在朕面前裝忠臣良將!
勾心鬥角!
推諉權衡!
把朕的國家弄得糜爛不堪。
若非有此次大戰,朕還不能幡然醒悟,自有熱血之士在民間!
殺雞每多屠狗輩!
你看看蔡京,低眉順目,朕待其不薄,到此次亡國大難了,他低眉順目,一言不發!
看看童貫,廣陽郡王,朕待他不薄!
女真人南下,他見勢不妙掉頭就走!
看看秦嗣源,他二兒子在汴梁,大兒子守太原,他居相位!
最近呢,辭職求去,他在幹什麼?
以為我看不懂?
以退為進!
先保他的兒子,然後他仍有影響力掌控朝堂,就如同蔡京一般!
他揣摩朕的心思,他好高明啊!
他這是……他這是要利用朕,要操縱朕!

   「太原!
」他揮了揮手,「朕何嘗不知太原重要!
朕何嘗不知要救太原!
可他們……他們打的是什麼仗!
把所有人都推到太原去,保下太原,秦家便能一手遮天!
朕倒不怕他一手遮天,可輸了呢?
宗望宗翰聯手,女真人全力反撲,他們所有人,全都葬送在那裡,朕拿什麼來守這江山!
孤注一擲放手一搏,他們說得輕巧!
他們拿朕的江山來賭博!
輸了,他們是忠臣烈士,贏了,他們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若非他們打出這樣的仗來!
若非秦紹和在太原!
若非他們逼朕,朕豈能出此下策!

   「朕已錯了十三載。

   他緩緩說著,將手放在了女牆的積雪上,那積雪冰涼,但是令得他有鮮血燃燒的感覺。

   「這江山,這子民……不能再交給他們,肆意糟踐……」

   「朕的江山,朕的子民……」

   「……朕,親自守護。

   斬釘截鐵的語氣中,煙火升騰,照亮了他剛毅而堅決的臉龐。

   北去千裡之外的太原,沒有煙花。

   面容消瘦的秦紹和走上城牆,望瞭望對面的女真軍營,營地的光芒延綿一片,彷彿要透到城牆上來。
城裡今天也顯得有些熱鬧,至少軍營等處,火光燃得明亮了一些。

   「咳咳……還好嗎?
」他拍了拍一位執勤士兵的肩膀,「今日上元佳節,下面有湯圓,待會去吃點。

   他一路前行,對每一個人都這樣說了。

   圍城日久,城內的糧草開始見底,自一個月前起,食物的配給,就在減半了,如今雖然不是沒有吃的,但大部分人都處於半飢不飽的狀態。
由於城內取暖的物件也開始減少,以這樣的狀態在城頭站崗,還是會讓人瑟瑟發抖。

   過得一陣,他見到了守在城牆上的李頻,雖然目前掌握城內的後勤,但作為奉行君子之道的儒生,他也同樣吃不飽,如今面有菜色。

   秦紹和遞了個小食盒給他。

   「湯圓,給你帶了幾個,到一邊去,偷偷地吃。

   李頻推辭一番,終於收下,但並沒有打開,兩人走了一段,低聲交流著狀況,也遠遠的、朝南邊望了一陣。

   「上元了,不知京城事態如何,解圍了沒有。

   「看城外按兵不動的樣子,怕是沒什麼進展。

   「城內飢寒交迫啊,雖還有糧食,但不敢亂髮,隻能節衣縮食。
不少老人家凍餓至死了……」秦紹和低聲說著,「不知我等還能守多久。

   「武朝守多久,我等便守多久。
」李頻慷慨一笑,瞥了一眼城外的軍營,「我輩男兒,豈能將這大好河山相讓。

   「咳,哈哈……說得對!
」秦紹和伸手,用力拍了拍李頻的肩膀,李頻便是一個踉蹌,片刻,城頭的兩人都笑了起來。

   笑聲豪邁,在風雪的城頭,遠遠地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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