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書生沿著大路沒有走多遠,就琢磨著找個地方歇腳。
老仆背著書笈冷笑:“三天了走路的時間還沒有休息多,你現在是在逃亡,不是遊學。
”
逃亡的楚魚容看著前方的一個村落,換個說法:“這個位置易守難攻,正是落腳的好地方。
”
王鹹呸了聲,氣惱的將書笈放在地上:“這破東西背的累死了,跟著你就沒好事,我當初都不該貪便宜。
”
楚魚容安慰他:“別這麽說,我們這幾個皇子,你跟著誰也沒有好事。
”
王鹹又被氣笑,看著年輕人光潔俊美的臉——說是逃亡,隻逃離了六皇子府,並沒有逃離京城,甚至連樣貌都沒有認真的偽裝,隻簡單的塗了一點灰粉,略修了一下眉眼口鼻。
他生氣的說:“為什麽隻讓我扮老人,明明你才最拿手。
”
楚魚容道:“王先生,你已經是老人了,不用假扮。
”
王鹹氣的吐血,瞪眼看著年輕人,脫離了六皇子府和皇宮,舉止言行越來越跟假扮鐵面將軍的時候一樣——舉重若輕,勢在必得,無所畏懼。
事到如今,也的確沒什麽畏懼了。
“為什麽不回西京?”王鹹問,“等太子伸手到西京,動用那邊的人手就沒那麽容易了。
”
楚魚容隻道:“不急。
”
王鹹冷笑:“是要在這裡守著陳丹朱吧?”
猜到皇帝在瀕臨死邊緣,隻會記掛太子,勢必為太子掃清一切危險,會向太子揭穿楚魚容鐵面將軍的身份,他們立刻就離開了六皇子府,也知道陳丹朱會被牽連。
太子的疾風驟雨對楚魚容來說不算什麽,但陳丹朱呢?
“你已經親眼看到了,皇帝的暗衛們還沒到陳丹朱家門前,周玄就到了,舉著刀要跟暗衛們打起來。
”
當時他們就在一旁看著,一直看到陳丹朱被周玄親自送到皇宮。
“皇城裡太子隻盯著陛下寢宮那一塊地方,其他地方都在楚修容手裡。
”
王鹹說到這裡看了眼楚魚容,似笑非笑。
“有楚修容在,丹朱小姐不會受苦,論起情分,他們也是匪淺。
”
楚魚容聽了點頭:“丹朱小姐就是這樣人見人愛。
”
王鹹翻個白眼,這話也就他能臉部紅心不跳的說出來吧,丹朱小姐人見人恨還差不多。
“總之,陳丹朱沒事,你就別管了,我們速回西京去。
”
楚魚容搖搖頭:“我不習慣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
”
王鹹皺眉:“那你現在還能怎麽樣?就算抓不住你,宣告你謀害皇帝,天下就沒有你的容身之地。
”
楚魚容對他擺了擺手:“不是我沒有容身之地,是六皇子這個身份。
”
王鹹再次翻個白眼,現在鐵面將軍的身份死了,六皇子的身份也死定了,沒有了身份,又能怎樣。
“我楚魚容走到今天,靠的從來不是身份。
”楚魚容說道,看看西京的方向。
作為皇帝的兒子,除了一座被遺忘的府邸他什麽都沒有得到,是他自己用了三年的時間爭取到在鐵面將軍身邊學徒。
假扮鐵面將軍能活到現在,也不是僅僅是因為鐵面將軍的身份,隻要他做的有半點不如將軍,他不僅身份完了,命也沒了。
他在軍中這幾年,好幾次陷入險境,死裡逃生靠的都是他自己,不是身份。
現在鐵面將軍的身份,六皇子的身份都沒了,又如何?
楚魚容看向西京的方向。
“我是什麽身份,是由我來做主的。
”
.....
.....
陳丹朱住在牢房裡,翻看完書的最後一頁,剛扔到桌子上,就聽到腳步輕響。
“阿吉你來得正好。
”她說道,“再幫我從陛下的書房偷幾本書來。
”
“你竟然還敢偷陛下書房的書!
”金瑤公主的聲音傳來。
陳丹朱又驚又喜的站起來,看著走進來的女孩子,許久不見,金瑤公主的面容有些憔悴。
“公主,你沒事吧。
”她上前牽住她的手關切的問。
金瑤公主本來有很多話要問,甚至還想著闆著臉,但被這女孩子抓住手的一瞬間,覺得什麽都不用問了,臉也軟軟放下來。
“丹朱。
”她輕歎一聲,“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這不是質問,是感歎。
陳丹朱握緊她的手:“六殿下說了,陛下不是被他氣病的,至於下毒,更是無稽之談。
”
金瑤公主也握緊她的手,眼圈發紅:“我知道,六哥是絕對不會毒害父皇的,因為沒有必要,他從來沒有對父皇奢求過什麽。
”
沒有奢求就沒有失望沒有怨憤,更不會有殺心。
陳丹朱感歎:“有你這樣一句話,就算現在身陷險境,六殿下也一定很開心。
”
金瑤公主笑了,伸手戳她額頭:“看你說的話,比我跟六哥還親近,現在就擺起嫂嫂的架子了?”
陳丹朱笑著躲開:“什麽叫擺起,陛下金口玉言,我就是你嫂嫂了,來,喊一聲聽聽。
”
金瑤公主被她逗的伏在桌子上笑,笑著笑著又有些心酸。
“丹朱。
”她輕聲說,“真是抱歉,你是無妄之災,被牽連了。
”
陳丹朱一臉哀傷:“這話應該讓你六哥來說。
”
金瑤公主又笑了,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六哥會不會說這種話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六哥一定在外邊記掛著你,說不定,沒有跑遠。
”
說不定,還會來救她。
雖然莫名其妙吧,但陳丹朱也忍不住這樣想,又歎氣,所以太子也在這樣想,抓她關起來,為了栽贓罪名,也為了引誘楚魚容。
看出她的不安,金瑤公主握住她的手:“別擔心,父皇一天天好轉了,雖然還不能說話,但醒著的時候多了。
”說到這裡又咬牙,“父皇越來越好,太子不能總是不讓我們見,父皇不是他一個人的父皇,等見了父皇,我會問問是怎麽回事的,我不相信,父皇會這樣對待六哥,六哥做了那麽多事,那麽多功勞——”
陳丹朱聽到這裡有些奇怪,問:“六殿下做了很多事?還立過功?”
立過功為什麽世人都不知道?
金瑤差點將舌頭咬破才停下,如今父皇太子這個樣子,六皇子的秘密更是不能透露半點,否則還不知道鬧成什麽亂子呢——
而且,她其實有一個隱隱的不想面對的猜測,太子或許沒有說謊,對六皇子下殺令的真的是皇帝,原因就是,楚魚容曾經是鐵面將軍。
作為一個熟悉角抵技藝的公主,她太知道力量的可怕和威脅,面對看起來再柔弱的女子,隻要出現在角抵場,就不能掉以輕心。
而楚魚容在皇帝和太子眼裡,就是威脅。
但,楚魚容也是兒子啊,關起來,趕走還不夠,父皇怎麽能——
看著金瑤公主的神情,陳丹朱已經確定,六皇子跟皇帝之間不為人知的秘密,才是這次事件的真正的原因。
是什麽呢?
讓皇帝要對這個兒子動了殺心?
讓皇帝動殺心的隻能是威脅。
一個病弱的毫無根基的皇子,為什麽會有威脅?
那些驍衛,楓林,王鹹——
閃電般的人在腦子裡亂撞,似乎有什麽念頭要冒出來——
“丹朱小姐,公主,不好了。
”腳步匆匆,阿吉喊著從外邊跑進來打斷了她們各自的紛亂念頭。
陳丹朱和金瑤一瞬間都站起來,不會是,皇帝——
“不是。
”阿吉看著兩人發白的臉色,忙咽口氣安撫,“不是陛下,是西涼的使者來了。
”
陳丹朱和金瑤脫力的坐下來,嚇死了。
“西涼使者來就來了,有什麽不好的。
”金瑤公主生氣的呵斥。
阿吉看著她,神情哀哀:“公主,西涼使者適才在大殿上,為西涼王太子求娶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