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的婦人猛地吸口氣發出一聲長歎醒過來。
“琴娘!
”男人哽咽喚道。
婦人看著他,眼神茫然,旋即想起發生了什麽事,一聲尖叫坐起來“我兒——”
男人忙把她抱住,指著身邊:“小鬥在這裡。
”
婦人低頭看到兒子躺在車上,竟然不是被抱在懷裡,馬車顛簸——
“他,我。
”男人看著兒子,“他身上這些針都滿了——”
婦人看清兒子的樣子,胸脯上,腿上都是金針,再次大叫一聲我的兒,就要去拔那些金針,被男人攔住。
“你攔我幹什麽。
”婦人哭道,“那個女人對兒子做了什麽?
”
男人攔著她:“琴娘,正是不知道她對我們兒子做了什麽,我才不敢拔這些金針,萬一拔了兒子就立刻死了呢。
”
婦人也想到了這個,捂著嘴哭:“可是兒子這樣,不也要死了吧?
”
男人遲疑一下:“我一直看著,兒子似乎沒先前喘的厲害了——”
婦人看著臉色鐵青的兒子,哭道:“你是不是蠢啊,不喘了就要死了。
”說著伸手打自己的臉,“都怪我,我沒看好兒子,我不該帶他去摘野果子,是我害死了他。
”
男人哽咽著抱住妻子:“快要進城了,快要進城了,我們就能找到大夫了,你不要急。
”
但怎能不急,他當然知道被毒蛇咬了是要命的急事,偏偏半路上又被人攔住——
“琴娘。
”他抱著妻子,看著兒子,雙眼空洞又恨恨,“我讓人去報官了,兒子要是死了,我不管她是什麽人,我要告她。
”
吳都的城門進出依舊嚴查,男人不是士族,看著人多湧湧的隊伍,上前急求,守門衛聽說是被毒蛇咬了看大夫,隻掃了眼車內,立刻就放行了,還問對吳都是否熟悉,當聽到男人說雖然是吳國人,但一直在外地,便派了一個小兵給他們引路找醫館,男人千恩萬謝,更加堅定了報官——守城的兵馬這般通人情,怎麽會坐視劫匪不管。
因為有兵將引路,進了醫館,聽到是急症,其他輕症病人忙讓開,醫館的大夫上前來看——
“被毒蛇咬了?
”他一面問,“什麽蛇?
”
男人從家丁手裡拿出一條蛇舉著:“這個。
”他打死這條蛇一是洩憤,二是知道需要讓大夫看一下才更能對症。
大夫一看這條蛇頓時瞪大眼:“七步倒啊——這沒救了!
”
婦人眼一黑就要倒下去,男人急道:“大夫,我兒子還活著,還活著,您快救救他。
”
大夫道:“怎麽可能活著,你們都被咬了這麽久——哎?
”他低頭看到那孩子,愣了下,“這——已經被人治過了?
”再伸手翻開小童的眼皮,又咿了聲,“還真活著呢。
”
男人已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跪下叩頭,大夫見人還活著也專心的開始救治,正忙亂著,門外有一群差兵衝進來。
“誰報官?
誰報官?
”“怎麽治死人了?
”“郡守大人來了!
”
忙亂中的大夫嚇了一跳,瞪眼看那男人婦人:“我這人還救不救啊?
你這被蛇咬了,死了可不能怪我啊。
”
竟然一邊送人來醫館,一邊報官?
這什麽世道啊?
要出門巡查正好撞上來報官的下人的李郡守,聽到這裡也威嚴的神情。
“天子腳下,可不允許這等刁民。
”他冷聲喝道。
沒錯,現在是天子腳下,吳王的走的時候,他沒有走,要為吳王守好吳都,畢竟皇帝還在呢,他們不能都一走了之。
現在他兢兢業業日夜不休,連巡街都親自來做——一定要讓皇帝看到他的功勞,然後他這個吳臣就可以變成朝臣。
這沒什麽問題,陳獵虎說了,沒有吳王了,他們當然也不用當吳臣了。
接到報官說出了人命,李郡守親自便跟著過來,沒想到這下人帶來的是醫館——這是要鬧事嗎?
天子腳下,可不允許。
“不是,不是。
”男人急急解釋,“大夫,我不是告你,我兒就算救不活也與大夫您無關,大人,大人,您聽我說,我要告的是都城外有劫匪——”
大夫也不在意了,有官府在,也誣告不了他,專心去救人,這邊李郡守和守城衛聽到劫匪兩字更加警惕,將他帶到一旁詢問。
“吳王剛走,天子還在,我吳都竟然有劫匪?
”李郡守恨不得立刻就親自帶人去抓劫匪,“快說怎麽回事?
本官一定嚴查,親自去剿滅。
”
守城衛也一臉凝重,吳都這邊的兵馬大多數都走了,吳兵走了,就出現劫匪,這是不把朝廷兵馬放在眼裡嗎?
一定要震懾這些劫匪!
男人焦急慌亂的心緩和了很多,進了城後運氣好,一下子遇到了朝廷的官兵和都城的郡守,有大官有兵馬,他這個告狀真是告對了。
“大人,兵爺,是這樣的。
”他含淚啞聲道,“我兒被蛇咬了,我急著進城找到大夫,走到桃花山,被人攔住,非要看我兒子被咬了什麽樣,還胡亂的給診治,我們反抗,她就動手把我們抓起來,我兒子——”
想起當時的場面,他的心再次痛的抽搐,什麽樣的人才能做出這種事,把人命當兒戲,到底有沒有心——
他的話音未落,耳邊響起郡守和兵將同時的詢問:“桃花山?
”
男人點點頭:“對,就在城外不遠,那個桃花山,桃花山下——”他看到郡守的臉色變得古怪。
“胡說八道。
”李郡守的神情又恢復了正常,喝道,“天子腳下,哪裡的劫匪,既然是路上遇到的,那就是路人,有了口角爭執兩句,不要就要來誣告劫匪——你知道誣告是何大罪嗎?
”
他說罷一甩袖子。
“荒唐!
下不為例!
”
男人愣了下忙喊:“大人,我——”
李郡守已經腳不沾地的走了,那將官看了他一眼也轉身走出去了,片刻之間李郡守差役兵將呼啦啦都走了,留下他站在堂內——
怎麽回事?
怎麽就他成了誣告?
荒唐?
他話還沒說完呢!
李郡守催馬疾馳走出這邊好遠才放慢速度,伸手拍了拍胸口,不用聽完,肯定是那個陳丹朱!
“丹朱小姐最近幹什麽呢?
”他低聲問身邊的差役,“我聽說要開什麽藥鋪,怎麽又被人告搶劫了?
”
差役倒是聽到消息了,低聲道:“丹朱小姐開藥鋪沒人買藥問診,她就在山下攔路,從這裡過的人都要買她的藥——那邊嚇的都沒人敢過了,這一家外地人,不知道,撞丹朱小姐手裡了。
”
嘖嘖嘖,好倒黴。
李郡守聽的無語,能說什麽?
什麽都沒法說,沒看到那位朝廷的兵聽到桃花山,一句話不問也轉身就走了呢。
丹朱小姐,誰敢管啊。
“走走,繼續巡街。
”李郡守下令,將這邊的事快些拋開。
男人追出來站在門口看到官府的隊伍消失在大街上,他隻能不解茫然的回過身,那劫匪竟然如此勢大,連官府官兵也不管嗎?
到底是什麽人?
此時堂內響起婦人的叫聲,男人腿一軟,差點就倒下去,兒子——
“好了。
”大夫的聲音也隨之響起,“福大命大,算是保住命了。
”
保住了?
男人顫抖著雙腿撲過去,看到兒子躺在桌子上,婦人正抱著哭,兒子軟軟綿綿,眼皮顫顫,竟然慢慢的睜開了。
男人噗通就對大夫跪下叩頭。
大夫一邊擦拭著手,一邊看被夥計收起來的一根根金針。
“你也不用謝我。
”他說道,“你兒子這條命,我能有機會救一下,主要是因為先前那位高人,要是沒有他,我就是神仙,也回天無力。
”
叩頭的男人再次茫然,問:“哪位高人啊?
”
大夫被問的愣了下,將金針盒子接過遞給他:“就是給你兒子用金針封住毒的那位高人啊——應該還給了解毒的藥,具體是什麽藥老夫才疏學淺分辨不出來,但把蛇毒都能解了,實在是高人。
”
男人怔怔看著遞到面前的金針——高人?
高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