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見到竹林才知道他們十個驍衛竟然被鐵面將軍留給了陳丹朱。
“他還真是大方啊。
”皇帝說道,“朕給他的轉手就能送人。
”
竹林不知道怎麽解釋,他隻是護衛,聽命行事,陛下讓他們去保護鐵面將軍,他們就去保護鐵面將軍,鐵面將軍讓他們去保護陳丹朱,他們就去保護陳丹朱。
隻是保護,不做其他的事。
皇帝呵了聲:“不做其他的事,不做其他的事她能張口就找到朕這裡?
”
無官無職,父親還是當初對皇帝大不敬的王臣,這樣一個女子,哪能輕易見到皇帝。
這個鐵面將軍,哪裡是讓護衛保護陳丹朱,這是讓他保護啊!
皇帝看著杵在面前呆呆傻傻的護衛,伸手按了按額頭:“說吧,怎麽回事?
”
竹林老老實實的將那些小姐來山上玩,怎麽不讓陳丹朱的丫頭打水,陳丹朱又怎麽跑到山下堵著給那些小姐要錢,又怎麽提到了陳獵虎,然後就打起了——陳丹朱先動的手。
皇帝聽完了臉色更不好看,這純粹是小孩子胡鬧,這種事竟然要他出面?
她以為她是誰?
這個陳丹朱是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
皇帝的臉色不好看,室內的氣氛就便的凝滯,竹林也不說話,這是他來之前都猜到的事——但不管怎樣,皇帝不會要了丹朱小姐的命,接下來怎麽處置,他就等問了將軍再聽令吧。
皇帝不說話,室內安靜,門外太監們嘀嘀咕咕的聲音就格外的清楚刺耳。
“幹什麽呢!
”皇帝生氣的喝道,“有什麽話進來說!
”
門外的太監頓時跪下叩頭,還有一個知道皇帝的脾氣,大著膽子走進來回稟說,有一些世家通過各種關系遞進來話,要求見陛下。
皇帝一聽就知道了,看了竹林一眼——被丹朱小姐打了人家吧。
人家也會告狀,隻不過沒有竹林這樣的驍衛直接就衝到他的面前。
“說跟丹朱小姐有些誤會,聽說丹朱小姐要告到陛下面前,他們想解釋一下,以免陛下誤會。
”那太監接著說。
皇帝心想吳王在的時候,陳丹朱讓吳王吳臣焦頭爛額,現在吳王吳臣不在了,她就要給他惹麻煩了,必須要給她一個教訓——明明這麽理虧的事,她哪來的理直氣壯要告別人?
還要皇帝來做主,她以為他這個皇帝是吳王那樣的昏庸嗎?
“去。
”皇帝開口了,“讓郡守把人帶來,朕替他斷一斷這個案子。
”
這是把郡守也怪罪了,本來就是,你奈何不了這些人,就讓這些人來煩朕,要你何用!
太監領命陰沉著臉疾步去了。
皇帝這麽快就傳令,倒是讓在郡守府內等著的諸人很驚訝,原本以為最快也要明天,大家準備回家等著。
“這是陛下關切我們啊。
”耿老爺對其他人感歎。
剛遷都新京,就遇到四五個世家一起求見皇帝,皇帝心裡不能不重視啊。
陳丹朱在一旁嗤聲笑了:“想什麽呢,分明你們氣到陛下了,陛下立刻就要讓你們知道輕重。
”說罷起身向外走,“阿甜,備車,我們快點進宮,不能讓陛下等。
”
阿甜大聲的應是,帶著燕兒翠兒擠開諸人向外衝。
耿老爺等人又好氣又好笑,誰氣到陛下還不清楚嗎?
誰惹事誰心裡不清楚嗎?
“我等速去。
”他們齊聲道,一起向外走。
李郡守神情木然,跟著往外走,兩個官吏又擔心又同情“大人,陛下可是生氣了呢。
”
可憐李郡守也要被牽連,誰讓吳人有個陳丹朱呢,倒黴啊。
跟別人亂紛紛的心思不同,躺在轎子上被仆婦們擡起來的耿雪隻覺得難過——沒想到她人生中第一次進皇宮見皇帝,竟然是這幅樣子。
她忍不住哭起來:“讓我回去換件衣服啊!
”
圍在郡守府外的民眾看到這一群人呼啦啦的湧出來亂亂的詢問。
門外這麽多人讓走出來的耿老爺等人也嚇了一跳,怎麽半天的功夫,滿城都傳遍了?
那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有個結果了,否則,顏面無存啊,有人心裡有些微微的不安,有點後悔不該這麽魯莽,總覺得這件事有哪裡不對——
但事到如今也隻能硬著頭皮向前走了,不理會圍觀的民眾,不管男女都急急的坐進車中,自有官府的官差開路。
圍觀的民眾沒有得到答案,但看到有太監出入,再看到車馬都向皇宮駛去,頓時嘩然“竟然是要進宮見陛下嗎?
”“這件案子竟然陛下要過問?
”
乖乖,搞出這麽大的陣仗啊。
但也有人神情淡然,一副你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那是誰啊,是陳丹朱。
”“陳丹朱哪次惹出的事都不是大陣仗。
”“當初她告楊家二公子的時候,陛下也過問了。
”“話說,楊家二公子現在放出來了沒有?
”
話題變得更加熱鬧,人群一邊湧湧跟著車馬向皇宮去,一邊講和聽有關陳丹朱的種種過往,陳丹朱這個名字時隔幾個月後,再一次被很多人提及談論。
擠在人群中文公子覺得滿意又有些不安,滿意的是陳丹朱惡名再次傳揚,不安是不知道這件事會是什麽結果。
“公子,你也是多心。
”隨從覺得他的擔心很多餘,“那陳丹朱打了人,打的不是楊敬也不是吳王的美人吳臣等等這種身高權重事關利害的人物,而是幾個小姐,這純粹是小兒胡鬧,她這樣做能有什麽好結果!
怎麽說她都沒理!
皇帝也不能不講理啊。
”
那倒也是,文公子釋然,笑道:“走,去看著這陳丹朱有什麽下場。
”
進入皇城之後,一切喧鬧都被隔絕。
雙方的神情都變的鄭重,也沒有再帶著亂七八糟的婢女仆婦護衛,進入大殿站在皇帝面前的陳丹朱這邊隻有護衛竹林,耿老爺等人這邊則是父母雙方和女兒三人,殿內的氣氛威嚴,也不讓他們七嘴八舌的隨意開口,由李郡守將事情的經過雙方的話講了一遍。
皇帝聽完了,視線在雙方的身上掃了幾眼,令人窒息的沉默後,才緩緩開口:“是這樣嗎?
陳丹朱,你打了人還告狀?
”
陳丹朱低著頭應聲是,然後抽泣開始哭:“陛下——”
皇帝心裡呵的一聲,看,果然,把他當做看到美人哭就昏頭的吳王了。
“你哭什麽哭,你打了人,你還哭什麽。
”他喝道。
陳丹朱的哭聲便一頓,停下了。
活該,耿老爺等人心裡歡喜,果然陛下聖明。
“回陛下的話。
”陳丹朱不哭了,說,“臣女哭是因為委屈。
”
她還回答了,皇帝心裡哼了聲,看耿老爺等人:“你打了人還委屈,那被打的小姐們豈不是更委屈。
”
在場的小姐們感覺到皇帝的視線掃過,又緊張又激動又有些慌張,陛下知道她們的委屈呢,那,她們現在哭還是不哭?
沒等她們反應過來,陳丹朱的聲音已經搶先。
“陛下,打人就不一定不委屈,不委屈的話我也用不著打人。
”她聲音嚶嚶的哭,“我這次不打,下一次就是被人打,被人打的無立足之地了,因為他們根本不承認這座山是我的。
”
耿老爺這時上前施禮道:“陛下,臣等剛來章京,小女更是長在深閨不外出,的確不知道這座山是丹朱小姐的。
”
皇帝點點頭:“不知者不罪,陳丹朱,人家隻是問一句,你好好說就是了,哭什麽哭!
”
陛下不喜歡見到女人哭,其他的小姐們慶幸自己還沒哭。
這邊陳丹朱不哭了,擡起頭,漂亮的小臉上根本就沒有眼淚。
“陛下,我好好說也沒用啊,他們都不信呢,還給我要王令呢。
”她自嘲一笑,“沒想到吳王不在了,吳地曾經的一切也都不存在了,吳王的那些人事也都不作數了,聽說如今連想一想吳王,說一句吳王當初怎麽樣,都是罪呢,我這吳王賜予的山,就算拿到王令,隻怕反而惹來禍端,被按上什麽大不敬的罪名,搶了我的山驅逐我的人呢。
”
聽到最後一句話,站在一旁的李郡守和竹林猛地擡起頭,神情驚愕。
李郡守忽的冒出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太出乎意料,他自己都不敢多想,隻不可置信的看著陳丹朱。
而一旁的竹林神情驚愕過後,便是恍然。
他明白了。
他知道了。
他懂了。
原來,陳丹朱當時在曹家巷子外看的那一眼,根本就沒有收回去,她啊,一直看到了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