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陳丹朱一下子悠閑了。
每日無所事事,不是睡覺就是帶著陳小元跟村子裡的孩童一起玩打仗。
一開始孩童們對陳丹朱這個女孩子很不信任。
“我可是陳獵虎的女兒。
”陳丹朱握著樹枝教訓他們,幾分倨傲,“實不相瞞,我曾經殺過人。
”
殺過人啊,這對孩童們來說就很厲害了,於是同意和她一起玩,還將主帥的位置讓給她。
陳丹朱不會當主帥,為了不丟面子,讓竹林來當副將。
竹林差點氣瘋——將軍都回來了,他竟然還能淪落到跟孩子們玩的地步?
“丹朱小姐,你別忘了你來這裡的任務。
”他提醒。
陳丹朱靠著一棵大樹懶洋洋說:“我的任務就是把兵馬帶過來,已經完成了。
”
也是,竹林便道:“既然如此,就早點回京城吧。
”
陳丹朱看他一眼,笑道:“我不回京城啊,這裡才是我的家啊,我乾嗎離開家去京城?”
她在去京城中的去字上加重語氣。
竹林愣住了,是啊,陳丹朱說的沒錯啊,那,他來這裡幹什麽?陳丹朱都回家了,也不需要護衛了——竹林想到一個可能,宛如晴天霹靂。
將軍是不要他了吧!
竹林一刻也等不及了,要立刻寫信問問將軍。
陳丹朱話還沒說完呢,就看到竹林白著臉跑了,一旁充當執旗手的阿甜不解的問:“竹林怎麽了?嚇成這樣?”
“讓他當個副將就嚇成這樣了?”陳丹朱說,懶得想——自從她回家後,連腦子都懶得轉了,“沒他我們也能打贏這群小孩子們!
”
說著仰頭看樹上。
“小元,那些家夥們的動向看清了嗎?”
陳小元坐在樹上,小小的臉沉靜,對她做出一個沒問題的手勢。
.....
.....
但陳丹朱沒能取得勝利,打仗遊戲被打斷了。
“大小姐讓你們快回來。
”小蝶站在地頭大聲喊,又叮囑,“不要從那邊跑,剛種下的菜要發芽了。
”
陳丹朱無奈的搖頭:“小蝶,你把我們的位置都暴露了。
”
算了,她隻能認輸,讓孩子們散了,拉著陳小元走回來。
“姐姐還是跟以前一樣嘮叨。
”她抱怨。
陳小元跟著點頭。
小蝶又好氣又好笑:“二小姐,你才是跟以前一樣,把小元也帶壞了。
”
陳丹朱回到家,才知道陳丹妍為什麽不到天黑就把她叫回來,剛進門就看到葡萄架下坐著的人——他背對著院門,正要從陳丹妍手裡接茶。
“張遙!
”陳丹朱喊道,又驚又喜的衝過去。
張遙顧不得接茶忙站起來,轉過身對陳丹朱一笑:“丹朱小姐好久不見了。
”
是好久不見了啊,陳丹朱打量他,見他又黑又瘦——“怎麽變得這麽瘦,我不是讓劉薇告訴你要注意身體,唉,你的咳嗽呢?有沒有犯?我乾脆再做點藥給你,以防萬一,唉,還有,你這次傷的那麽重,我聽金瑤說,你是跟著她一起逃出來的,真是太危險了,唉——”
她一進院子就說個不停,張遙含笑看著她,要說什麽也插不上話,直到有人重重的咳嗽一聲。
“陳丹朱!
你可真重色輕友,隻看到張遙,沒有看到我嗎?”
陳丹朱一怔,這才看到金瑤公主坐在對面,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都怪姐姐擋住了我。
”
陳丹妍笑而不語。
金瑤公主呸了聲,伸手將她從張遙身邊扯過來:“什麽叫他跟著我一起逃出來,他就很危險?我不危險嗎?”
陳丹朱忙道:“危險啊,我那天見到你不就拉著你哭了嘛。
”說著又笑,“公主你怎麽回事啊?怎麽有點無理取鬧?”
她沒說錯什麽吧?
金瑤公主輕咳一聲:“誰讓你把張遙危險怪罪我了。
”
陳丹朱忙擺手:“沒有沒有,我沒有這個意思,你們都那麽危險,我怎麽可能怪罪你?”
金瑤公主將她按坐下來:“張公子傷好了就又到處去看山水,我特意把他叫回來,見你。
”
陳丹朱對張遙一笑招手:“快坐下啊。
”
張遙笑著點頭,又給陳丹朱介紹:“我先前就住在二叔家,我在這裡養傷。
”
陳丹朱笑眯眯的點頭:“那就是到自己家了。
”想到他當時傷的不輕,又在水裡泡了那麽久,還是伸手要診脈,“我看看有沒有留下隱疾。
”
金瑤公主在一旁又咳嗽一聲。
陳丹朱轉頭看她:“公主你怎麽了?”然後想起來,公主和張遙一起跳河逃生的,“那天隻顧著和你說別的了,忘記給你診脈,我給張遙看完也給你看啊。
”
金瑤公主有些哭笑不得:“都過去多久了,要是有隱疾,我們現在哪裡能坐在這裡跟你說話,你可別亂緊張了。
”
張遙也認真的說:“多謝,丹朱小姐,我真的好了,我時刻牢記著你的話,絕不讓咳疾再犯。
”
陳丹朱松口氣,欣慰點頭:“那就好,張遙,你要記著,不能掉以輕心,養好身體,才能做你喜歡做的事。
”
張遙鄭重的點頭:“小生謹記。
”
金瑤公主再次咳了一聲:“還聽不聽我說京城的消息啊?你就不想知道京城現在怎麽樣了?我六哥怎麽樣了?你怎麽一點也不擔心啊。
”
因為沒必要擔心啊,楚魚容那麽厲害,肯定什麽也難不住他,陳丹朱哦了聲,正襟危坐:“快告訴我,怎麽樣了?”
一直在一旁看著陳丹妍微微一笑,從小蝶手裡接過茶壺放下來,讓年輕人在一起說話,自己帶著小蝶走開了。
小蝶回頭看了眼,忍不住跟陳丹妍低聲說:“二小姐這麽傻呆呆的,都看不出金瑤公主和張遙之間——”
這麽傻呆呆的,怎麽在京城做出那麽多嚇人的事?
陳丹妍溫柔一笑:“因為她在家裡啊。
”
在京城丹朱小姐一個人迎戰,還要護著他們這一大家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渾身長滿倒刺,披荊斬棘,哪裡容得半點疏忽,連睡著的時候腦子都是轉著的吧。
現在那些艱難的時刻都過去了,她的丹朱回到家裡,就像沐浴在陽光裡的貓,懶懶洋洋舒展。
不過,有件事,總不想也不行吧?看,那位就讓金瑤公主來提醒了。
金瑤公主帶來的消息很多,或者說,自從陳丹朱離開京城後,京城的各種事進展的非常快。
首先是諸臣進了皇宮,楚魚容也沒有藏著掖著,讓他們見皇帝,縱然皇帝在昏迷中,也被楚魚容用藥叫醒,讓他把事情交代清楚。
皇帝沒有辦法隻能打起精神交代,太子和五皇子聯手逼宮,這一下廢太子罪名再無遮掩。
皇後雖然死了,還是被廢了封號,連皇陵也沒能進,被另找了地方安置,五皇子跟著她一起入葬,廢太子留了一條命,被罰去給廢後守墓了。
皇帝沒有追究楚修容陷害自己的罪,但因為他的舉止造成了這麽大的危急,所以被罰的也不輕,剝奪了封號,徐妃也被趕出了宮廷。
處置了有罪的人,餘下的就是獎賞了——也隻有一個皇子可以被獎賞。
楚魚容被封為太子,皇帝的意思是立刻就退位,但被朝臣們哭著挽留了——一般都是要挽留三次的。
“父皇退位是肯定的。
”金瑤公主輕聲說,她倒是沒有傷心,覺得這樣也好,父皇好好養病,不要再想先前發生的這些事了,“大概年底就差不多了。
”
年節的時候,舊去新來,是最合適的日子。
楚魚容那時候就要登基。
楚魚容要當皇帝了。
陳丹朱有些恍惚,心裡輕輕飄飄:“這是好事,他一定能當個好皇帝。
”
金瑤公主笑著點頭,又道:“六哥好事不急。
”說這裡意味深長的看了眼陳丹朱,“二哥四哥的好事先進行。
”
那兩個家夥有什麽好事?陳丹朱腦子沒有轉,有些呆呆的看她。
“成親啊,你忘了,先前父皇給親王們定下了親事。
”金瑤公主說,伸手戳了戳她額頭,抿嘴一笑,“你自己也有呢。
”
陳丹朱躲了躲,訕訕道:“那個,還作數啊?”
“怎麽不作數啊,金口玉言,父皇與王妃們家都交換了定禮的,隻是先前出了事沒有辦法成親,現在父皇說了,讓大家立刻馬上成親,就當是給他衝喜了。
”金瑤公主捧著茶杯說,又頓了頓,“不過,三哥的取消了。
”
陳丹朱頓時坐直身子:“還能取消嗎?”旋即又想到楚修容的身份,被剝奪封號成了庶人,在世家大族眼裡,已然是罪人身份了,“是女方反悔了吧?”
金瑤公主一笑:“還真不是,女方不僅不反悔,那位小姐甚至偷偷來見三哥表明心意,隻是——三哥堅持取消婚約了,說先前是為了討父皇歡心,才這樣做的,現在,他不需要在意父皇了。
”
說完歎口氣,看了陳丹朱一眼。
陳丹朱心想你歎氣歸歎氣,看她幹什麽,但,她也忍不住輕輕歎口氣。
金瑤公主和張遙沒有留下吃飯就告辭了。
戰事還未結束,有陳獵虎坐鎮,很多事也要金瑤公主處置,能來見陳丹朱一面已經很不容易了。
不過——
“張遙你不用急著走啊。
”陳丹朱挽留,“山山水水放在那裡也不會跑,你也要休息一下啊,在家裡養養身子。
”
張遙笑著道謝:“不用不用,金瑤公主也不讓我一人亂跑,給了很多護衛隨從,我在外邊比家裡還舒服呢。
”
“隨從多也不一定有用啊。
”陳丹朱凝眉想。
金瑤公主氣呼呼的道:“還有大夫,大夫,好幾個大夫呢,可以了吧?”
陳丹朱還要說什麽,陳丹妍再也看不下去了,含笑上前拉住木頭一般的妹妹。
“好了,張公子自有分寸。
”她說道,“張公子那麽聰慧,那麽危險的境遇都能帶著公主逃生,你不要瞧不起他嘛。
”
當然不是瞧不起他,相反很瞧得起呢,張遙多厲害啊,隻是前一世他早夭,不過轉念又一想,被西涼兵馬追擊那麽危險的張遙都能活下來,可見命運也改變了。
陳丹朱忙對張遙道歉,送他和金瑤公主離開,看著金瑤公主上車,張遙騎馬在一旁,坐上車,金瑤公主就掀著車簾,張遙轉頭跟她說話。
“——重色輕友,你是說我是美色嗎?”
金瑤公主呸了聲。
陳丹朱站在後方聽到這句,忍不住笑了,轉頭對陳丹妍說:“你看,張遙多有趣,會跟金瑤公主開玩笑。
”
陳丹妍莞爾一笑:“是,張公子很有趣。
”
是吧,張遙真是特別好的一個人,陳丹朱滿目欣慰,眼角的餘光看到一旁的小蝶。
小蝶一副不忍睹的神情。
“小蝶你什麽表情啊?”陳丹朱不高興的問,“你不覺得張公子很好嗎?”
小蝶乾笑兩聲:“好,很好,好得很。
”
陳丹朱不跟她理論,目送金瑤公主和張遙在衛兵的護送下遠去,也沒有再出去玩,坐在葡萄架下沉思。
陳丹妍在一旁給陳小元做鞋子,見陳丹朱神情凝重,忍不住問:“想什麽呢?這麽認真?京城裡有不好的消息嗎?”
陳丹朱搖頭:“沒有,京城裡都挺好的,楚——太子在,不會有事的。
”
陳丹妍微微一笑看著她:“那怎麽啦?”
陳丹朱轉頭看她,搬著小凳子挪過來一些,低聲問:“姐姐,你覺得張遙怎麽樣?”
“我妹妹一心護著的人,當然是很好的人啊。
”陳丹妍笑道。
陳丹朱略羞澀一笑:“那你覺得我嫁給他怎麽樣?”
陳丹妍如今已經做慣針線活了,穩穩的控制著手沒有紮到自己,坐在屋頂上寫信的竹林就沒那麽幸運了,手一抖,墨染了已經寫了密密麻麻一張的信紙。
真是好氣,竹林隻能將信紙團爛。
丹朱小姐一天到晚的想的什麽?
先是要留在家裡,又想要嫁給張遙——嗯,嫁給張遙自然就不用去京城了。
不過,竹林想起來了,好像丹朱小姐和六皇子也被皇帝指婚。
院子裡的陳丹妍也正問出這個問題。
“阿朱。
”她含笑問,“你是不是忘記了,你和六皇子還有婚約?”
陳丹朱垂目:“我沒忘啊,但是,當時那種情況,跟燕王魯王他們不同,我和六皇子的事,說白了是因為太子陷害,又因為陛下生氣罰我們——”
雖然,嗯,事後六皇子給她說了一大通這樣那樣的話——
陳丹妍看著垂著眼的妹妹臉頰浮現紅暈。
“但,你們也是達成了共識的吧?”她提醒妹妹。
真是不知道該說妹妹膽子大,還是膽子小,膽小的不敢面對六皇子的情意,膽大的敢自己去找別人當夫婿。
陳丹朱又擡起頭:“達成是達成了,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啊,他是太子了,將來還是皇帝,婚姻大事,哪能兒戲啊。
”
陳丹妍笑了笑:“婚姻大事是不能兒戲,你們都要好好的想想。
”
所以她現在就在好好的想呢,陳丹朱不說話了,托腮繼續凝重專注的想。
屋頂上的竹林也想了想,如果丹朱小姐不糾纏的話,她和六皇子的婚事就能作廢了。
將軍殿下也不用為此煩惱了!
竹林迫不及待的又拿出一張信紙,將這個好消息立刻馬上送去京城。
......
......
初冬的皇城蒙上寒意,溫暖的勤政殿換了新的人安坐,氛圍也與先前不同。
比如有人在其內發出狂笑,驚的殿外站著的太監們都忙退開一些。
這是在對太子不敬吧。
這些日子,名不經傳的六皇子突然被皇帝封為太子,有很多朝臣不滿意,在朝堂上難免失儀,而這個六皇子卻不是什麽好脾氣,竟然讓禁衛打這些朝臣。
皇帝和先前的廢太子,可都是溫和有禮的,哪怕再生氣,最多留置不用,還從未打過朝臣。
這簡直是羞辱啊。
這些朝臣們挨打不重,但因為丟臉生氣都氣的臥床不起了。
今日這個狂笑的家夥也要倒黴了吧。
殿內王鹹絲毫沒有要倒黴的自覺,一邊笑還一邊問對面坐著的楚魚容。
“小鳥自動投懷?會替人考慮的,善良姑娘?”他重複著楚魚容說過的話,再大笑,“善良的姑娘這才飛走幾天,就開始考慮新丈夫的人選了。
”
楚魚容的臉色也沒有以往那般清亮,皺著眉頭有些無奈。
他好像的確是有點大意了。
“陳丹朱這家夥。
”王鹹在旁幸災樂禍,“哪有良心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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