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出來,看著外殿跪了一溜的皇子。
二皇子面色凝重,但眼裡沒有太大擔憂,這次的宴席是他的母妃賢妃坐鎮,適才皇帝已經寬慰過賢妃,讓她早些去歇息,還讓太醫院給賢妃診治安神,免得睡不好。
可見皇帝絲毫不怪罪他們母子。
四皇子眼珠亂轉,跪也跪的不老實,五皇子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皇帝似乎能聽到他們心裡在說什麽,無非是三皇子自己身體不好,關他們什麽事。
齊王太子紅著眼垂淚——這眼淚不用理會,皇帝知道就算是皇宮裡一隻貓死了,齊王太子也能哭的昏厥過去。
“到底怎麽回事?
”皇帝沉聲喝道,“這件事是不是跟你們有關!
”
雖然說不是毒,但三皇子吃到的那塊杏仁餅,看不出是杏仁餅,杏仁那麽衝的味道也被掩蓋,皇帝親口嘗了完全吃不出杏仁味,可見這是有人刻意的。
皇子們頓時喊冤。
“父皇,兒臣完全不知道啊。
”“兒臣一直在專注的彈琴。
”
“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三哥比我們還清楚吧,是他自己不小心。
”
“可能三哥太累了,心神恍惚,唉,我就說三哥身體不好,這麽操勞,有時間該多休息,還去什麽宴席玩樂啊。
”
“這都是我的錯啊,侄兒有罪。
”
“沒錯就是你楚少安的錯,怎麽發病的不是你?
”
皇子們嘀嘀咕咕抱怨爭執。
皇帝聽的心煩又心涼,喝聲:“住口!
你們都在場,誰都逃不了乾系。
”
五皇子聽到這個忙道:“父皇,其實那些不在場的乾系更大,您想,我們都在一起,互相眼睛盯著呢,那不在場的做了什麽,可沒人知道——”
四皇子忙跟著點頭:“是是,父皇,周玄當時可沒在場,應該問問他。
”
皇帝指著他們:“都禁足,十日之內不得出門!
”
皇子們包括齊王太子都被帶下去了,不過沒什麽驚懼悲憤,從小到大除了太子,大家禁足太多了,無所謂了,至於倒黴的齊王太子,不僅不哭了,反而很開心——
“楚少安你還笑!
你不是被誇有功的嗎?
現在也被處罰。
”
“陛下罰我說明不把我當外人,嚴苛教導我,我當然高興。
”
“嘔——”
皇子們吵吵鬧鬧罵罵咧咧的離開了,殿外恢復了安靜,皇子們輕松,其他人可不輕松,這畢竟是皇子出了意外,而且還是皇帝最憐愛,也剛剛要重用的三皇子——
再想到先前宮內的暗潮,此時暗潮終於拍打上岸了。
皇帝神情沉沉的站在殿外久久不動,進忠太監垂首在一旁絲毫不敢驚擾,直到有腳步聲,前方有一個青年人疾步而來。
“陛下。
”周玄施禮道。
皇帝嗯了聲看他:“怎麽樣?
”
周玄道:“內務府有兩個太監自盡了。
”
這意味什麽不用再說,皇帝已經明白了,果然是有人謀害,他閉了閉眼,聲音有些沙啞:“修容他到底有什麽錯?
”
周玄笑了笑:“應該是被陛下您看重的錯。
”
可真敢說!
進忠太監隻覺得後背冷颼颼,誰會因為三皇子被看重而感覺到威脅因此而謀害?
但絲毫不敢擡頭,更不敢扭頭去看殿內——
皇帝皺眉:“那兩人可有證據留下?
”
周玄搖搖頭:“沒有,除了死,什麽痕跡都沒有。
”
“沒有證據就別胡說八道。
”皇帝呵斥他,“不過,你說的看重應該就是原因,朕讓修容做的這件事,得罪了很多人啊。
”
在鐵面將軍的堅持下,皇帝決定推行以策取士,這到底是被士族忌恨的事,現在由三皇子主持這件事,這些忌恨也自然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周玄道:“極有可能,不如乾脆抓起來殺一批,以儆效尤。
”
皇帝又被他氣笑:“沒有證據怎能胡亂殺人?
”皺眉看周玄,“你現在殺氣太重了?
怎麽動不動就要殺人?
”
周玄道:“哪有,陛下,我隻是覺得對於有些事有些人來說,還是殺人更適合。
”
皇帝看著年輕人俊秀的面容,曾經的儒雅氣息越來越消退,眉宇間的煞氣越來越壓製不住,一個讀書人,在刀山血海裡浸染這幾年——成年人尚且守不住本心,更何況周玄還這麽年輕,他心裡很是哀傷,如果周青還在,阿玄是絕對不會變成這樣。
“阿玄。
”皇帝說道,“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鐵面將軍回來了,讓他歇息一段,軍營那邊你去多操心吧。
”
周玄倒也沒有強求,應聲是轉身大步離開了。
皇帝看著周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裡,輕歎一口氣:“軍營也不能讓阿玄留了,是時候給他換個地方了。
”
這個話題進忠太監可以接,輕聲道:“皇後娘娘給周夫人那邊提及了金瑤公主和阿玄的親事,周夫人和大公子好像都不反對。
”
這件事皇帝自然知道,周夫人和大公子不反對,但也沒同意,隻說周玄與他們無關,婚事周玄自己做主——絕情的讓人心痛。
這兄弟兩人雖然性情不同,但執拗的性格簡直不分彼此,皇帝心痛的擰了擰:“結親的事朕找機會問問他,成了親有了家,心也能落定一些了,自從他父親不在了,這孩子的心一直都懸著飄著。
”
進忠太監看皇帝心情緩和一些了,忙道:“陛下,天黑了,也有些涼,進去吧。
”
皇帝點點頭進了殿內,殿內安靜如無人,兩個太醫在隔壁熬藥,太子一人坐在寢室的簾幕前,看著厚重的簾帳似乎呆呆。
“謹容。
”皇帝低聲道,“你也去歇息吧。
”
太子這才回過神,起身,似乎要堅持說留在這裡,但下一刻眼神黯然,似乎覺得自己不該留在這裡,他垂首應聲是,轉身要走,皇帝看他這樣子心裡不忍,喚住:“謹容,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
太子擡起頭:“父皇,雖然兒臣擔心三弟的身體,但還請父皇繼續讓三弟掌管以策取士之事,這樣是對三弟最好的安撫和對他人最大的威懾。
”
皇帝看著太子醇厚的面容,鄭重的點點頭:“你說得對,阿修一旦醒了,就是擡,朕也要讓人擡著他上朝。
”
太子憂慮的眼中這才浮現笑意,深深一禮:“兒臣告退,父皇,您也要多保重。
”
皇帝點點頭,看著太子離開了,這才掀起簾幕進寢室。
三皇子在龍床上沉睡,貼身太監和那位齊女都在旁侍立,看到皇帝進來,兩人忙施禮,皇帝示意他們不要多禮,問齊女:“怎麽樣?
”說著俯身看三皇子,三皇子睡的昏沉沉,“這是昏迷不醒嗎?
”
齊女低聲道:“陛下放心,我給三殿下用了安神的藥,睡過這一晚,明天就會醒來了。
”
皇帝點點頭,才要站直身子,就見昏睡的三皇子皺眉,身子微微的動,口中喃喃說什麽。
他忙湊近,聽到三皇子喃喃“很好看,蕩的很好看。
”
什麽意思?
皇帝不解問三皇子的隨身太監小曲,小曲一怔,旋即想到了,眼神閃爍一下,低頭道:“殿下在周侯爺那裡,看到了,蕩秋千。
”
蕩秋千啊,這種遊戲三皇子自然不能玩,太危險,所以看到了很喜歡很開心吧,皇帝看著又陷入昏睡的三皇子孱白的臉,心頭酸澀。
“等你好了。
”他俯身如同哄孩童,“在宮裡也玩一次蕩秋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