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現在應該叫章京,換了新名字後,一切就似乎都落定了,李郡守坐著馬車向郡守府去,沿街都是熟悉的街道,似乎沒有任何變化,隻有聽到耳邊越來越多的吳語外的話才回過神,不過除了口音外,生活在城池裡的人們也漸漸分不出外來人和本地人,新來的人已經融入,融入一多半的原因是在這裡安家落戶。
新城還在擴建,但並不是所有人都等著住新城,很多西京遷來的人已經在城中有了居所,李郡守看著街邊,他此時就要到郡守府了,這邊臨近王宮,一向是權貴聚集之所,這裡大概有三戶人家換了門庭。
除了最早的曹家,又有兩家人因為涉及非議朝事,寫了一些懷念吳王,對皇帝大不敬的詩詞書信,被抄家驅逐。
他們的房產也充公,然後很快就被出售給遷來的西京士族。
這不是結束,必將持續下去,李郡守知道這有問題,其他人也知道,但誰也不知道該怎麽製止,因為舉告這種案子,辦這種案子的官員,手裡舉著的是最初皇帝的那一句話,不喜新京,那就走吧。
誰敢去指責皇帝這話不對?
那他們隻怕也要被一起驅逐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雖然這話用在這裡不合適,但道理就是這個道理,這是不可避免的,當初大夏朝建立後,新起了多少權貴,就有多少權貴世家覆滅,吳國雖然隻是個諸侯國,但誰讓諸侯國橫行霸道目無朝廷這麽多年,皇帝對諸侯王多少的怨氣,身為王臣的他心裡很清楚。
這些怨氣讓皇帝難免遷怒諸侯王地的民眾。
李郡守歎口氣,將車簾放下,不看了,現在郡守府的很多案件他也不管了,這種案件自有很多人搶著做——這可是結交新貴,積攢功名的好機會。
李郡守現在就坐鎮府中批閱文書,除了涉及陛下命令的案子外,他都不出面,進了府衙自己的房間,他還有空閑喝個茶,但這一次剛燒好水,幾個屬官面色古怪的進來了:“大人,有人來報官。
”
李郡守盯著爐子上翻滾的水,漫不經心的問:“什麽事?
”
“說是被人打了。
”一個屬官說。
李郡守失笑:“被人打了怎麽問怎麽判你們還用來問我?
”心裡又罵,哪裡的廢物,被人打了就打回去啊,告什麽官,以往吃飽撐的沒事乾的時候,告官也就罷了,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時候。
屬官們對視一眼,苦笑道:“因為來告官的是丹朱小姐。
”
李郡守差點把剛拎起的水壺扔了:“她又被人非禮了嗎?
”
李郡守思慮再三還是來見陳丹朱了,原先說的除了涉及皇帝的案子過問外,其實還有一個陳丹朱,現在沒有吳王了,吳臣也都走了,她一家人也走了,陳丹朱她竟然還敢來告官。
李郡守來到前堂,看到坐在那裡的陳丹朱,一瞬間恍惚又回到了去年,比起去年更狼狽,這次頭髮衣衫都亂,身邊也不是一個丫頭,三個丫頭更慘——
陳丹朱正在給其中一個丫頭嘴角的傷擦藥。
這是真被人打了?
不過陳丹朱被人打也沒什麽奇怪吧,李郡守心裡還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早就該被打了。
“郡守大人。
”陳丹朱先喚道,將藥粉在燕兒的嘴角抹勻,端詳一下才看向李郡守,用手帕一擦眼淚,“我要告官。
”
陳丹朱的眼淚不能信——李郡守忙製止她:“不用哭,你說怎麽回事?
”
是開藥鋪賣假藥被人打了,還是攔路劫人看病被打了,還是被生活不順不得不背井離鄉的吳民洩憤——嘖嘖看看這陳丹朱,有多少被人打的機會啊。
“是一個姓耿的小姐。
”陳丹朱說,“今天她們去我的山上遊玩,作威作福,霸山霸水,罵我爹,還打我——”拿著手帕捂臉又哭起來。
咿,竟然是小姐們之間的口角?
那這是真的吃虧了?
這眼淚是真的啊,李郡守好奇的打量她——
“郡守大人。
”陳丹朱放下手帕,瞪眼看他,“你是在笑嗎?
”
他笑了嗎?
李郡守肅容:“這種光天化日之下鬥毆的事本官怎能笑,丹朱小姐啊,既然都是姑娘們,你們可私下和談過?
”
“我才不和談呢。
”陳丹朱柳眉倒豎,“我就要告官,也不是她一人,她們那多麽人——”
說著掩面嗚嗚哭,伸手指了指一旁站著的竹林等人。
“我啊,有鐵面將軍贈的護衛,也還是被打了,這是不僅僅是打我啊,這是打將軍的臉,打將軍的臉,就是打陛下——”
“行了!
丹朱小姐你不用說了。
”李郡守忙製止,“本官懂了。
”
他的視線落在這些護衛身上,神情凝重,他知道陳丹朱身邊有護衛,傳說是鐵面將軍給的,這消息是從城門守衛那裡傳出的,所以陳丹朱過城門從不需要檢查——
現在陳丹朱親口說了看來是真的,這種事可做不得假。
看在鐵面將軍的人的面子上——
“打人的姓耿?
知道具體是哪一家嗎?
”李郡守問,京城這麽大這麽多人,姓耿的多了。
陳丹朱喊竹林:“你們打聽清楚了嗎?
”
竹林知道她的意思,垂目道:“是住在東城柳葉巷西京耿氏。
”
李郡守眉頭一跳,這個耿氏他自然知道,就是買了曹家房子的——雖然自始至終曹氏的事耿氏都沒有牽涉出面,但背後有沒有動作就不知道。
這個耿氏啊,的確是個不一般的人家,他再看陳丹朱,這樣的人打了陳丹朱好像也不意外,陳丹朱碰到硬茬了,既然都是硬茬,那就讓他們自己碰吧。
李郡守輕咳一聲:“雖然是女子們之間的小事——”話說到這裡看陳丹朱又瞪眼,忙大聲道,“但打人這種事是不對的,來人。
”
他喊道,幾個屬官站過來。
“你們去耿家問一問怎麽回事。
”
那幾個屬官應聲是要走,陳丹朱又喚住他們。
“當時在場的人還有很多。
”她捏著手帕輕輕擦拭眼角,說,“耿家要是不承認,那些人都可以作證——竹林,把名單寫給他們。
”
行,你挨打了你說了算,李郡守對屬官們擺手示意,屬官們便看向竹林。
竹林能怎麽辦,除了那個不敢不能寫的,其他的就隨便寫幾個吧。
.....
.....
郡守府的官員帶著官差來到時,耿家大宅裡也正忙亂。
耿雪進門的時候,仆婦丫頭們哭的如同死了人,再看到被擡下來的耿雪,還真像死了——耿雪的母親當場就腿軟,還好回到家耿雪很快醒過來,她想暈也暈不過去,身上被打的很痛啊。
大夫們忙亂請來,叔叔嬸子們也被驚動過來——暫時隻能買了曹氏一個大宅子,兄弟們還是要擠在一起住,等下次再尋機會買宅子吧。
丫頭仆婦們家丁們各自講述,耿雪更是提著名字的哭罵,大家很快就清楚是怎麽回事了。
陳丹朱這個名字耿家的人也不陌生,怎麽跟這個惡女撞上了?
還打了起來?
這是意外,還是陰謀?
耿家的老爺們第一時間都閃過這個念頭,一時倒沒有理會耿雪喊的快去讓人把陳丹朱打死的話。
人生如棋局,善棋局的耿先生做事一向謹慎,正要喚上兄弟們去書房理論一下這件事,再讓人出去打聽周全,然後再做定論——
但籌劃剛開始,門上來報官差來了,陳丹朱把他們家告了,郡守要請他們去過堂——
耿先生頓時怒了,這可真是惡人先告狀了,管它什麽陰謀陽謀,打了人還這麽理直氣壯真是天理不容,陳丹朱是個惡人又怎麽樣,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更何況陳丹朱她還算不上鳳凰!
不過是一個王臣的女兒,在他們這些世家面前,充其量也就是個家雀!
“來人。
”耿先生喊道,“用轎子擡著小姐,我們也要去告官。
”
看到用小暖轎擡進來的耿家小姐,李郡守神情漸漸驚愕。
耿小姐重新梳頭擦臉換了衣衫,臉上看起起來乾乾淨淨沒有半點損傷,但耿夫人親手挽起女兒的衣袖裙擺,露出胳膊小腿上的淤青,誰打誰,誰挨打,傻子都看得明白。
這還真是那句老話,惡人先告狀
李郡守看這邊發鬢散亂氣定神閑的陳丹朱——
又被她騙了,陳丹朱的眼淚真的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