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侯府正經的小姐,卻要做七皇子的妾氏,趙侯爺是必定不願意的。
本朝也出過大家小姐嫁入王府做妾氏的,但那也是貴妾,是風風光光擡過去的,哪裡像如今這樣一頂小轎就打發了的?
七皇子受皇上與太後寵愛,自然從來不缺錢,他這是故意諷刺。
趙侯爺怒指著七皇子派來的下人:「我就是把自己的閨女給塞到井裡淹死!
也不會受此等侮辱!
」
誰料趙令語卻撲出來哭到:「爹爹!
我願意去王府!
我願意做妾氏!
」
趙侯爺瞪著她,氣得不行:「你這不孝女!
丟不丟人!
」
趙令語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擺,哭著說道:「爹爹!
您和娘自小就把我丟棄了,女兒受了不知道多少苦!
所有的寵愛你們都給了趙令言那個野丫頭!
女兒回到侯府也處處受轄制,如今女兒已經懷了七皇子的骨肉,為何就不能去做他的妾氏呢?
」
趙侯爺大聲吼道:「我忠勇侯府的女兒,從來沒有給人做妾氏的道理!
」
趙令語卻從衣袖中掏出來一把匕首,直接放到自己脖子上:「若是爹爹不答應!
女兒就死給您看!
」
趙夫人也撲過來一起哀求:「老爺,既然語兒已經有了七皇子的血脈,不如就成全了語兒吧!
」
外頭鬧得一團,趙老太太卻始終都沒有出去,她閉著眼,手裡快速地撥著佛珠,令言在旁邊默然無語。
最終,趙令語上了七皇子派來的小轎,就這麼悄悄地被擡到了王府。
七皇子被皇上賜為晉王,他所在的晉王府處於京城最繁華的地段,在院子裡的閣樓上都能瞧得見皇宮,趙令語坐在小轎之中心情忐忑,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寒酸地就要成為自己的女人了。
軟轎一晃一晃,坐著並不舒服,這轎子甚至比不上家裡日常出行用的轎子,但她心裡還是很滿足的。
趙令語低頭摸摸自己的肚子:「孩兒,為娘一定會替你好好打算的。
為娘自小生在偏僻的江南,聽說書的人說京城有多繁華,皇宮有多富麗,心裡羨慕得不行,今日終於也能親自去體驗一把了。
往後,你便是七皇子的兒子,當今皇上是你的親祖父,你比誰都尊貴啊……」
她說著說著,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等她平安生下孩子,那北蕭公主還算是什麼東西?
忠勇侯府又算什麼?
趙令言算什麼?
不過都是她腳底下的螻蟻。
當晚,七皇子從酒宴上離開,卻並未前去洞房。
他知道趙令語頂著被折辱的滋味也來了王府,便吩咐人隨便給她安排了個房間,王府之中隨意一個房間都是很不錯的,很快趙令語如今算是七皇子的妾氏,下人輕易也不敢慢待。
趙令語瞧著下人領自己走進來的屋子,裝飾擺件一應都是十分昂貴的,她坐到鋪著軟墊的床邊榻上,輕笑道:「殿下是去洞房了麼?
」
王府裡的丫鬟說道:「夫人,殿下去了書房,夫人已經歇息了。
」
原來七皇子也不喜歡這北蕭公主,她忍不住笑了,站起來說道:「今日是我頭一回進府,自然要去拜見王妃。
」
大婚之夜男人不來洞房,北蕭公主大發雷霆,剛剛平息下來,下人就說七皇子新迎進來的妾氏來請安,北蕭公主瞧著趙令語的臉就來氣,一巴掌就打了上去。
這一巴掌正是趙令語想要的,她挨了一巴掌回去,肚子「痛」了一夜,七皇子得知之後,自然對北蕭公主更冷淡了。
連著三天,王府內都是北蕭公主發脾氣打砸東西的聲音。
忠勇侯府卻安靜了許多,趙侯爺痛定思痛,決定必須把趙令言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另外兩個女兒的婚事實在是讓他顏面盡掃。
趙夫人想到趙令言就忍不住哭,王氏去勸了幾次,趙夫人竟然怪罪下來,說一切都是因為王氏意欲搶走掌家之權,才鬧得家裡頭這樣。
王氏這人慣會忍氣吞聲,也不反駁,更溫柔地侍奉婆婆了,趙夫人乘機裝病,要她做這做那,累的王氏背地裡忍不住流淚。
一起看賬時,令言遞給她一盒子薄荷露:「大嫂嫂,這薄荷露你偶爾兌水喝上一盞,能舒服些。
」
王氏有些疲憊:「言兒,你也瞧出來了,我近來當真是懶得提了,婆母那個性子,唉……」
令言拍拍她的手:「大嫂嫂若是忙得很,不妨讓慶兒去娘跟前說說話,娘再怎麼樣也是極疼愛慶兒的。
」
慶兒是王氏膝下的小子,如今四歲,正是可愛的年紀,王氏原先是不願意讓慶兒去趙夫人跟前的,總覺得趙夫人容易溺愛孩子,可如今她被刁難得幾乎支撐不住,頓時也覺得這是個好法子。
王氏瞧了一眼令言,又提到:「呂掌櫃的死了。
」
令言嚇了一跳,她停住看帳本的手:「怎麼死的?
」
那天陸吟朝送她到了院子之後又回去一趟,說是取東西,但他回來之時也沒瞧見他取什麼東西,令言心裡其實就懷疑了。
但她不敢多想,陸吟朝看著並不是那種十分兇殘的人。
她也不希望陸吟朝要了那些人的命,以免留下命案,哪天萬一被翻出來就不好了。
還好,王氏接著說道:「這樣的人,可不止在咱們家的酒館裡做了手腳,他欠了許多賭債,被人追著打,似乎打得很激烈就被債主打死了。
」
令言淡淡說道:「這等無恥之輩,死了也不足為訓。
」
王氏也說道:「是呀,隻是希望呂掌櫃的家人莫要以為是咱們侯府做的手腳,這幾日我聽酒館裡的人來回,說是呂掌櫃的娘跟妻子都去鬧過幾回,揚言要報官。
」
「原本就是呂掌櫃的貪心不足自作孽,就算他們報官又如何?
」
令言不是很在意這些,跟著王氏把剩下的帳本對完了,這才回了老太太那裡。
趙令和出嫁一事,老太太雖然說面上沒什麼,其實心裡還是難過,畢竟是她一手養大的孩子,令言隻得悄悄地安慰。
於嬤嬤趁著老太太不在,輕聲說道:「大小姐,老太太沒有跟您說,她這幾日夜裡都睡不著,侯府裡的事情讓老爺顏面盡掃,老太太未嘗不覺得丟面子呢。
如今也就您一個貼心的,您多勸勸老太太吧。
」
令言點頭:「嬤嬤放心,我一定多勸勸祖母。
」
她親自給老太太做了些點心,想起來老太太喜歡吃羊肉餃子,便去小廚房裡忙活了半天,親自剁了餡兒,和麵擀餃皮,包了些羊肉餃子。
熱騰騰的羊肉餃子端到花廳內,老太太正笑吟吟地跟一位年輕書生說話。
「姑奶奶,祖母讓修遠給您帶了些玫瑰酥,您嘗嘗看喜歡不喜歡?
」
老太太笑眯眯地拿起一塊玫瑰酥,吃了一口,點頭說道:「這是你祖母親手做的,我一吃便吃出來了。
」
她還在閨中的時候就跟自己嫂子林老太太要好,如今雖然嫁到侯府好幾十年了,兩人還是關係不錯,因此林老太太才會一把年紀了還親自做玫瑰酥讓人送來。
「姑奶奶喜歡吃就好,祖母說了,讓您凡事莫要放在心頭,萬萬要保重身子。
」
令言端著餃子走過來:「祖母,言兒包了羊肉餃子,您可嘗嘗?
」
餃子的香味兒隨著令言走進來,飄了滿屋子,她還特意調了醋汁子,裡頭放了些糖跟辣椒,甜絲絲的,蘸了餃子吃分外可口。
見林修遠也在,令言朝他微微一笑,林修遠靜靜地看著她:「表妹好。
」
趙老太太笑道:「你煮了多少?
給你表哥也分一碗,嘗嘗你的手藝!
」
一邊轉頭衝林修遠說道:「我這言兒可不隻是生得漂亮,她這廚藝也是一流的,不信你嘗嘗這羊肉餃子。
」
林修遠看著那令人垂涎欲滴的餃子,趕緊說道:「姑奶奶,令言表妹,修遠心意領了,這餃子就不吃了,表妹辛苦包出來的餃子,還是姑奶奶吃吧。
」
趙老太太以為他是客氣,趕緊說:「你來到姑奶奶這裡還客氣不成?
」
林修遠再次拒絕:「姑奶奶,修遠實在是……」
趙老太太故意把臉一拉:「你不許再推辭了啊,趁熱吃一碗,我告訴你,你言兒妹妹的餃子,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吃到的,就是她爹爹都沒有吃過呢!
」
令言不好意思一笑:「言兒手腳笨拙,確實沒有包過幾次餃子。
」
這話引得林修遠看了看她,便笑著拿起筷子吃了幾口,那餃子確實非常鮮美,三個人一人吃了一碟子,林修遠不住地誇讚,他還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餃子。
在老太太那裡吃過餃子,林修遠就告辭了,令言則是去廚房裡打算做些開胃的酸湯留著老太太午睡醒來吃,剛走出去路過回廊就瞧見林修遠坐在紫藤花架子下面的木凳子上,垂著腦袋,不知道在做什麼。
她趕緊走過去:「你怎的了?
」
林修遠擡起頭來,一張清秀溫潤的面龐上都是冷汗,他嘴唇哆嗦著:「表妹……修遠,修遠……」
他話未說完,直接朝著令言倒了過去!
令言跟碧羽七手八腳地叫了小廝過來把林修遠扶到一間客房,因為老太太已經休息了,侯爺這會子也不在家,令言便沒有去打擾旁人,隻叫人去請了大夫。
林修遠被大夫紮針弄醒,醒來之後一口氣把吃的羊肉餃子全部給吐了出來。
大夫搖頭:「公子這身子不能吃羊肉,便要時時忌口,為了幾口羊肉受這樣大的罪過,不值得呀。
」
令言在旁邊一怔,原來林修遠是不能吃羊肉?
「林表哥,實在對不住,我若是早知道你不能吃羊肉,必定不讓你吃的。
」
林修遠吐完之後舒坦了很多,他喝了一口清水,有些急切地解釋:「言兒表妹,不怪你,是我自己不知輕重,一時貪嘴。
」
話雖如此,令言還是愧疚得很,連忙說:「林表哥,不如你在此休息一番,晚上再回去吧,我去煮些綠豆湯給你解毒。
」
大夫也說吃下去的羊肉餃子已經吐出來了,接下來喝些綠豆湯也就沒事了,林修遠來不及阻止,令言已經去煮綠豆湯了。
林修遠趕緊下床,喊住正在倒水的碧羽:「姑娘,快喊住你家小姐,不需要她再忙活了,我這就走了。
」
碧羽笑了:「表少爺,您還是再等等吧,我們小姐最是善良了,若是你就此走了,她心中定然很是愧疚。
記得之前府上有位表少爺,幫小姐寫過一副字帖,小姐就花了好些時間給他做了一整套的春闈要穿的衣裳。
」
林修遠心裡頓時警覺起來,他不自然地問:「那位表少爺……如今還在府上?
」
「沒有,搬出去了,這幾日正參加會試呢。
您呀,就好好地躺著休息一番,我去瞧瞧我們小姐的綠豆湯如何了!
」
林修遠靜靜地躺回到床上,心裡一絲一縷,像是被打開了個口子。
他原本對待要議親的女子並沒有太大的期待,不過是按照祖母與爹娘的要求來安排罷了,可那日親眼見了令言,絲毫沒有那種規規矩矩的疏離感,腦子裡印下了她在爐子邊打扇子,給自己銀子的樣子。
她長得很好看,並且不是尋常那種端莊到有些冰冷的好看,而是帶著煙火氣息的美,讓他仿佛瞧得見詩裡描述的那種美。
琴瑟在禦,莫不靜好,他這些日子難免會想到假如跟令言成親之後會是什麼樣的景象,大概,就是這四個字可以形容的吧。
她那麼溫柔那麼美好,把她娶回去做妻子一定是件極其幸運的事情。
可剛剛碧羽那麼隨口一提,林修遠就覺得心中十分不安,或許那位表少爺不隻是一位單純的表少爺。
否則誰會花那麼長的時間在寒冬時節為他準備春闈要的穿的衣裳?
林修遠在床邊坐了好一會,令言端著煮好的綠豆湯過來時,他已經站在了窗前。
「林表哥,綠豆湯好了,怕你不喜歡甜,便隻放了一小塊冰糖,若是你覺得淡了我再加一些糖進去。
」
她笑吟吟的,鬢邊幾縷髮絲很明顯是因為忙碌而掉下來了。
林修遠回過頭接過去託盤:「當心燙著了你。
」
令言憂心忡忡:「你快點喝一些,省的難受。
」
林修遠端起那幾乎透明的薄胎瓷碗,一口氣喝了大半碗,這才放下去,接著再擡頭看她。
她就站在自己面前,溫柔秀麗,跟他家中養了幾十年的蓮瓣蘭一樣,清雅芬芳,讓人忍不住喜歡。
「言兒表妹,你……你覺得我怎麼樣?
」林修遠手心裡有些汗津津的。
令言一怔,她斟酌了下,這才說道:「林表哥一表人才,自然是極好的。
」
林修遠有些失落,這是很淺顯的看不出她心思的話,對誰都可以說的,他望瞭望窗外的景色,繼續說道:「修遠今日喝了你煮的綠豆湯,十分感激,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它的味道。
言兒表妹,隻盼著往後還能再喝到。
」
他就算知道她對自己沒有很特別的感情,但也不願意就此放棄,他們是兩位老太太商量好了的,要結親的,他就更應該好好地討她喜歡,沒有道理她不喜歡自己,自己就要退卻。
換一句話書,她差不多就要成為他的妻子了,沒有其他變數的情況下,他們終究是要成親的,自己也不必介意她心中究竟還有其他的什麼。
隻要她願意嫁給自己,就已經很好了。
令言其實想把話說清楚,可兩人要議親的事情並沒有拿到明面上說,她若是直接來一句我不喜歡你,這樣又很掉面子,想了半日,也想不到什麼很好的措辭。
「綠豆湯再普通不過了,想必林府的丫鬟個個都會,再說了,林表哥將來的娘子必定也會,自然都比我煮的要好的。
」
令言覺得自己這話的意思也明白了,林修遠將來的娘子不會是自己。
可林修遠就跟聽不懂似的,笑了笑:「綠豆湯簡單,可味道卻是不同的。
言兒表妹,我先告辭了,有機會再見。
」
他推開門離開,清俊的身影很快消失,令言站在原地想了好一會。
他到底有沒有聽懂自己的暗示呢?
二月初十,會試第三天,令言去祠堂裡跪了一個時辰,名義上是為趙明寬祈福,實際上也連帶著給陸吟朝祈福。
這會子他們兩個都在貢院裡頭待了第二天了,日子肯定不好過,聽聞裡頭已經擡出幾個體力不支的考生了。
想到趙明寬,這人時常打打鬥鬥,體力肯定很不錯,但陸吟朝常年不見他出來做什麼事情,隻見他文文弱弱地看書,也不知道身子是否撐得住。
但又想起來陸吟朝那日掄著棍子打人的樣子,令言又覺得自己多慮了。
從祠堂裡回來,碧羽輕聲說:「小姐,剛剛聽老爺身邊的柱子說三小姐今日回門呢。
」
其實給尋常人家做妾是沒有回門這一說的,但趙令語是去給七皇子做妾,還是比尋常人要尊貴一些的,七皇子沒有陪她回來,但因為北蕭公主欺負了趙令語好幾次,他也不是很嚴苛的人,便讓人準備了些禮物叫趙令語帶回來。
趙侯爺見著趙令語又是一番指責,隻有趙夫人好生地安慰了趙令語一番,原想給她些大補的東西,可自己的嫁妝先前盡數充公,如今也沒有什麼可送的,隻好把自己頸上的項鍊拿下來:「語兒,這是娘戴了許久的,如今給你了。
」
趙令語推辭:「娘,我在王府什麼東西沒有呢?
您無需擔心我。
」
她說著四下瞧了瞧:「大小姐呢?
」
丫鬟回道:「大小姐去祠堂了,這會子剛回老太太那裡。
」
趙令語知道令言肯定不會來見自己的,她乾脆自己去了老太太那裡,直接在走廊上堵住了趙令言。
令言並不想跟趙令語說話,直接擦身而過,趙令語卻喊住了她:「站住,你如今見了我,是該行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