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告這樣的事自然不是他們這些貴公子去做的,實際上,王朝的統治一直是一層套一層,所以政令才能夠用很少的人便傳下去。
在別的地方,政令或許有所延遲,但在京城,因為就在天子腳下,所以政令還是挺通達的。
太子的摺子前腳過了中書省和門下省的坎,後腳就作為政令發了下去,殷禮則傳達給京城的兩縣縣令,不到一天的時間,京城兩縣的縣令就把底下的裡長都叫來將話傳了下去。
不過太醫院指定的藥材,別說鄉民們不認識,就是縣衙中的許多官吏那都是不認識的。
說是要拔藥草自己晾曬,天知道那藥材長什麼樣?
聽大人們的意思是隨處可見,可什麼藥材是隨處可見的?
所以裡長們離開縣衙後雖然找了各村的村長傳達了意思,但還真沒多少人將這事放在心上。
他們萬萬沒想到,他們今天剛找了各村的村長來說一聲,下響便有人拿著一把野草來找他們了。
他們看著這隨處可見的野草,遲疑的問道:「這是葯?
這不是破銅錢嗎?
平日裡被割了手嚼吧嚼吧敷在傷口上止血的。
」
前來送樣品的吏員被堵了一下後道:「你管那麼多呢,反正是葯就行,讓村裡的人照著這樣子找,然後晾曬。
」
「這……」
跟著來看情況的白善立即道:「老丈,這藥材我們不白要,而是花錢買的。
」
他溫和的道:「五文錢一斤,現在太陽這麼好,晾曬上兩天或三天便差不多了。
到時候這批藥材是要重新發下來給百姓抗暑熱的。
」
村長們有些不解,「這收上去,又再賣給我們?
」
「不是賣的,是免費送的。
」白善道:「今年暑氣太重,京城因為中暑而死的人到今天已經有九個人了。
」
這件事情村長們也知道,因為老早裡長就叮囑,讓他們避開午時到申時這個時間段的勞作。
可是……
這破銅錢真有用?
不管心內怎麼懷疑,反正他們最後還是去拔草了。
今年的收成很不好,夏收隻有往年的一半,如今天熱成這樣,眼見著秋收更慘,哪怕一斤隻有五文錢,那也是錢不是?
而這時,除草已經是沒用了,水是輪流澆灌的,你就是想天天去澆水,那也沒那麼多水給你們澆呀。
於是不少人開始拿著這些貴公子給的樣品去拔草,有的甚至不用,隻要直接說是破銅錢,自有知道的大人帶他們去拔。
白善將他們的人分成了兩組,讓封宗平帶著人去負責萬年縣那邊,他們則留在長安縣這邊。
他們的工作並不多,就巡視一下,確認戶部撥下來收購藥草的錢按量的發到了採藥人的手中,再統計好數據,監督人將藥草送回太醫院,由太醫院挑選、最後再晾曬分好重量就行……
等各地準備好一定量的藥草,白善他們又將經過太醫院挑選的藥草分發下去,縣到裡,再從裡到坊或到村,他們依舊更多的是做數據統計和監督工作。
但偶爾地方官吏忙不過來,白善他們也會伸出手幫忙,所以從收購藥草再到發放藥草,等把這一次賑濟做完,幾個人都黑了一圈。
就是一直呆在帳篷或屋裡做帳目的殷或都曬黑了一點兒,更別說戴著一頂鬥笠就四處跑的人了。
回城的路上,趙六郎不斷的從袖子裡掏出一把小銅鏡,憂傷得不行,「好像比昨日更黑了。
」
白善聞言扭頭認真的看了看他,點頭道:「是又黑了一點兒,你是不是沒戴鬥笠?
」
趙六郎憋屈道:「戴了,但似乎用處不大。
」
白善道:「還是有用處的,你看劉煥就知道了。
」
趙六郎就扭頭去看騎馬走在一邊的劉煥,瞬間心裡平衡了。
劉煥:……
白善沖他伸手,「借我看看。
」
趙六郎再度憂傷的嘆了一口氣,然後把銅鏡給他,「我們這是直接回宮吧?
」
白善應了一聲,騎在馬上拿著銅鏡,一邊仔細的打量自己的臉一邊道:「先回去和太子交差,然後就休沐了。
」
趙六郎長出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臉,總算是有點兒開心了。
回到東宮,白善和封宗平去給太子交差,而去商州和雍州的人還沒回來,聽說他們也完成的差不多了,也就這一兩天吧。
他們這一次差事都辦得不錯,因為是太子主辦的,因此太子在朝中多少也挽回了一些聲譽,加上這段時間莊先生一直在給他開小課,主講諸侯天子之孝。
雖然太子依舊喜歡找茬,但莊先生從不反駁他的觀點,有時候還肯定了一下他那些不好的想法。
用莊先生的話說就是,這個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每個人有好的一面,也有惡的一面。
就是他,這一生也做過有失公允的事,但做個好人是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的想法;
而作為太子,他還應該想著要做一個明君。
隻要有此想法,照著這條路走去就是,就是當今在執政的過程中都沒少犯錯,他也不會要求太子一點兒錯不犯,隻要有為民之心,隻要有為君之志,目前來說就足夠了。
莊先生年紀大了,活得越發平和,太子跟他上小課時雖還總忍不住些譏諷,但心境的確也慢慢平和了下來。
他一平和,氣質便沒有以前顯得尖銳,朝中諸臣都看在眼裡,嘴上雖不說,心底卻是慢慢滿意起來。
尤其莊先生還時不時的提醒太子,孩子都喜與父親學,你要想孩子以後孝順,那你便也該孝順一下皇帝和皇後。
所以太子似乎有些不情願,但也主動給他爹夾一筷子菜,或是多問幾聲皇帝的身體情況。
皇帝最近正擔心恭王,被太子這麼一關懷,也不好意思像以前那樣嚴格,於是也緩和了臉色,再加上有皇後在一旁調和,父子倆的感情竟在這一來一往中親密了不少。
而恭王被周滿帶著明達長豫折騰得不輕,在他終於習慣了走路,可以來回走兩趟而不再累趴下時,周滿便又攛掇著尚姑姑讓他跟著她們去爬山。
為此,滿寶還修改了過來大明宮的時間,因為她們在研究後發現,還是下午申時過後爬山最爽,太陽沒那麼大了,清風徐徐,山中林木多,又陰涼,最好不過。
但是,樹蔭再多還是會被太陽曬到,所以滿寶和明達長豫三人也都黑了,她們尚且黑了,更不要說每天一早還要再走一趟來回的恭王了。
那是直接黑成了黑麵包子,本來他是個白麵包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