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位年輕人,接人待物溫潤謙遜已是出了名的,但凡與之有過交集者,皆是挑不出什麽毛病來,更不必提是所謂錯處把柄了。
這位深得帝心的年輕人,此時正在前往禦書房的路上。
這時,突然有一道灰色的影子,從他身側的一條小徑上快步跑了出來。
那影子矮矮小小的一個,十分著急,佔雲竹還算敏銳地側身避開,才不至於被對方撞個正著,隻稍稍碰到了半邊衣角。
但見那男孩子險些就要摔倒,便及時伸出手去扶了一把。
“小道長當心。
”
看清對方身上所穿乃是玄清殿的道袍,即便四下無旁人在,佔雲竹依舊語氣溫和。
“多謝大人。
”
小道士面色赧然地施禮。
佔雲竹含笑問道:“小道長如此匆忙,不知是要往何處去?”
“受師父吩咐,要將這丹藥送去禦書房,怕路不熟,去得遲了會誤了差事,這才走得急了些,險些衝撞到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無妨。
”佔雲竹看了一眼他懷中抱著的丹藥匣子,笑著道:“我亦是要前往禦書房面聖,不如小道長便與我同行吧。
”
小道士感激地點頭:“多謝大人引路!
”
“不知小道長是哪位仙長座下的?”
路上,佔雲竹閑聊般問道。
“小道的師父是玄明真人。
”
“如此說來,這丹藥也是玄明仙長所煉了?”
“這倒不是,陛下如今所服之丹藥,皆是由國師大人親自煉製而成,單是這枚丹藥,便煉了足足四十九日,有清心淨竅辟邪之效用呢。
”
佔雲竹會意點頭,卻又略有些疑惑。
辟邪?
陛下何時也需要辟邪了?
他又試探地問了些其它,小道士看起來天真單純,有問必答。
禦書房很快便到了。
小道士將丹藥交給了守在禦書房外的內監之後,便很快離去了。
經了通傳之後,佔雲竹則進了禦書房內。
如往常許多次一樣,夏廷貞仍坐在那把椅子上,神色肅然平靜。
佔雲竹向慶明帝行禮罷,繼而朝著夏廷貞的方向施禮:“夏大人。
”
夏廷貞微一頷首,視線掃過年輕人的臉,不由又想起了近來的幾件事。
幾番他同此人被皇上召至禦前議事時,此人都會附和他的提議,且態度誠懇,叫人看不出半分敵對之感,甚至若換了不知情的人,怕是還要以為這是他夏廷貞的人……
他一時猜不準此人的用意與企圖。
但顯而易見的是,這樣沉得住氣且心機深重的人,紀修根本是拿不住的,不被反吞下恐怕都是幸事了。
“今日召兩位愛卿前來,是為了六日之後的祭祖之事。
”慶明帝的目光落在了佔雲竹的身上,道:“佔愛卿,到時也隨朕一同前往吧。
”
而那時,國師也會過去。
佔雲竹不疑有它地應下。
“還有鎮國公之事……”慶明帝端起手邊的茶盞,語氣極淡地道:“兩位愛卿的提議,朕近日來仔細思慮了一番——”
佔雲竹恭謹地垂下眼睛,凝神聽著。
看來,皇上已經有決定了……
慶明帝吃了口茶,正欲往下說時,忽聽得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傳入耳中。
一旁垂手侍立的李吉也聽到了,循著聲音看去,頓時瞪大了眼睛。
一隻足有貓崽子大小的老鼠正快速地爬來……!
且那老鼠邊爬邊發出吱吱叫聲,半點沒有身為老鼠行事需低調避人耳目的自覺,眾目睽睽之下,竟就這麽爬進了殿內。
“快將這東西趕出去……”李吉立即低聲吩咐身側的小太監。
小太監應下,快步走去。
然而卻見那老鼠直衝著一個方向而去——
碩大的老鼠鑽到了佔雲竹的腳下,順著他的袍角便往上爬!
佔雲竹臉色微變,立即擡手甩動衣袍,想要將老鼠甩脫下去。
然而那老鼠的四隻爪子卻抓得極緊,任他如何甩動,隻嘰嘰吱吱地叫著在他身上爬走著,竟像是在尋覓著什麽東西似的。
慶明帝看得大為皺眉。
真是怪事……他還從未見過老鼠會追著人,往人身上爬的!
小太監從角落中抓了把掃帚,才要幫著將那老鼠打落,就見不知從何處又有兩隻老鼠爬了過來,這次它們的目標顯然還是佔雲竹的方向。
小太監又惡心又害怕——這位佔大人莫不是捅了老鼠窩,同老鼠們結下了什麽殺妻殺母滅門之仇不成!
這下沉穩如夏廷貞都看不下去了,自椅上起身,微皺著眉躲遠了些。
李吉見狀唯有喊了殿外的內監進來幫忙驅趕。
一番混亂的驅趕之後,幾隻老鼠終於各自散開,不知鑽去了哪裡。
佔雲竹勉強維持著鎮定從容的神態,拂袖整理衣袍,垂首退至一側。
“禦書房中怎會有這些髒東西?”
龍案後的慶明帝,臉色微有些發沉地問道。
“……回陛下,除鼠蟲之事,向來未敢大意,這些東西想來或是從側殿後的雜物間裡跑出來的。
”李吉說著,自己也覺得古怪。
即便如此,大白天的,這些東西又怎麽敢往人多的地方跑?
且一下子還冒出了三隻來!
“來處不明的老鼠,身上恐會不乾淨,還是盡快都找出來,再將殿中仔細擦洗一番為好——”站在那裡的夏廷貞開口講道。
李吉點頭應“是”。
佔雲竹則會意地擡手行禮:“那微臣先行下去更衣。
”
慶明帝“嗯”了一聲,看著年輕人退了出去。
投河自盡而未亡……
是謂水劫。
身纏不祥邪物,禍及身邊之人,初歸來便遇喪母之事……
這些難道都隻是偶然嗎?
還是說,是有人要刻意陷害這個年輕人?
慶明帝腦海中閃過玄清道人的身影,不禁在心底搖頭。
猶記得,曾有大臣向他有意無意地透露,稱國師乃是紀修安排的人……
而若果真如此,國師又豈會想方設法地去陷害同一立場的佔雲竹?
更何況,國師到底同尋常道士不同。
奉天殿內那場無法解釋的雷火,讓他永遠都無法去質疑國師的道行與能力。
同樣的話,由國師說出來,他不得不多信幾分。
而就在當晚,玉秀宮中傳來了一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