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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事》三百九十八 櫃中

如意事 非10 2251 2024-05-28 15:07

  從夥計的話中來看,來人顯然是吳世子。

  燕王還沒到。

  轉念想想,二人確實也不可能一同來此。

  倒也該慶幸先到的不是燕王,不然就憑她和吳恙方才那番慌裡慌張的動靜,恐怕不見得能躲過燕王的耳朵。

  許明意這般想著,不由徐徐吐了口氣——實則也是有恃無恐,心知此番面對的算是自家長輩,再怎麽著也不會有性命之憂,若是換個處境,她也不敢就這麽拉著吳恙冒險藏身進這櫃中。

  “世子爺這是去了何處?怎惹了這一身的白毛兒?”

  桌邊,吳景明正坐在那裡慢條斯理地摘著衣袖上的貓毛,夥計瞧見這一幕,不由問了一句。

  “還能去了哪裡,不過是家裡的貓兒罷了……”吳景明輕歎了口氣。

  出門之前,天椒難得蹭了蹭他的袍角。

  面對這等平日裡不易得的恩賜,而夫人剛巧從外面回來,他便也不好不識擡舉。

  於是他就抱了抱天椒。

  彼時急著出門,便也未來得及重新更衣。

  再者便是,隻是這麽抱了一下而已,怎就沾了這滿身滿袖的毛呢?

  這麽個掉法兒,按說得禿成天目才合理啊。

  吳世子費解之餘,認認真真地繼續摘貓毛。

  聽著這歎氣聲,想著吳恙曾說過如今他家中家庭地位的問題,許明意不禁彎起嘴角,無聲笑了笑。

  眼前已大緻適應了黑暗,隱隱約約見得她在笑,吳恙也露出了笑意。

  察覺到他似乎也笑了,許明意下意識地擡起頭來。

  她本就是躲在他身前的位置,恰他此時微微垂著頭,她如此一擡頭,不作防之下,額頭便觸到了少年的下頜與微涼的薄唇。

  額頭上傳來的觸感是涼的。

  少年的氣息是乾淨溫熱的。

  二人皆有著一瞬的滯然。

  本就一動不敢動的吳恙更是身形霎時僵硬,仿佛被人施了什麽定身術一般。

  櫃中狹小寂靜,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聞,甚至因被困在這不足方寸之地,從而無限放大——

  呼吸聲可以盡量放輕,搏動的心跳之音卻全然不受控制,許明意聽著近在咫尺的噗通聲,甚至還有少年的喉結滾動的聲音也無可躲藏。

  ……他這是在想些什麽?

  不對,或者說,是她又在想些什麽?

  許明意緊緊攥著衣袖,竭力想要驅散這如一張無形的網,足以叫人牢牢捆縛其中的氣氛。

  然而她卻聽到頭頂上的那道呼吸聲漸重,甚至隱隱有幾分熾熱之感。

  她心中一慌,恐再這麽下去必然要被發現,趕忙伸手捂住了吳恙的口鼻。

  黑暗中,少女清清亮亮的眸子裡盛滿了警告之色,溫溫涼涼的手指似乎還帶著淡淡的香氣……

  感受著這一切,吳恙甚至覺得愈發難以冷靜了。

  他艱難地將女孩子的手移開,將頭克制地偏轉至一側,不敢再看那雙眼睛。

  他也覺得自己在這般情形之下,如此地不自持,實在太不像話。

  他以往常是覺得,所謂美色誤人,不過是以訛傳訛——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情是比克制自我更加簡單的嗎?

  現下看來……這的確很難。

  要他栽在這上頭,也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甚至根本也無需許明意做什麽。

  心中勢同水火之下,少年在心底默念起了從方先生那裡聽來的清心訣。

  但還是沒用。

  繼而,他又想到了曾見過的那些饑寒交迫的流民,那一張張面黃肌瘦的臉頰,一雙雙無助呆滯的眼睛。

  少年當即隻覺一桶冷水澆了下來,人也冷靜了大半。

  ——大慶尚有這麽多百姓在吃苦受難,他如此這般,實在很不應該。

  冷靜下來的瞬間,吳恙神色一正,緩緩按住了許明意的一隻手臂,有著提醒之意。

  有人過來了……

  許明意也隱隱聽到了腳步聲。

  果然,很快就有叩門的動靜響起。

  同時傳進室內的,還有夥計壓低的聲音:“世子爺,客人到了。

  “將人請進來。

  吳景明停下了摘貓毛的動作,拂了拂衣袖,站起了身來。

  房門被打開,身穿玄青緙絲長袍,蓄著一臉胡子,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

  “王爺。
”吳景明擡手施禮,寬大衣袖垂下:“許久不見了。

  若說見,自然是才在宮中見過的。

  可對二人而言,這般相見,卻當真隔了太久了。

  燕王含笑拱手:“既平,許久不見——你還是老樣子,沒怎麽變。

  聽得這聲既平,吳景明心底不禁升起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之感。

  從前,阿姐還在時,他是喊這位自幼一起長大的王爺做姐夫的……

  那句姐夫,他喊得十分心甘情願。

  人是阿姐自己選的,即便父親曾一度反對這門親事,但他始終也覺得,除了這個人,再無人能配得上他的阿姐。

  可現下,有了現王妃,有了小郡主,姐夫這個稱謂,自是不宜再叫了。

  二人坐了下來說話。

  “……這些年來,我身處這京中碌碌無為,未曾吃得王爺所吃的這份苦,自然還是止步不前的老樣子。

  “這話便過分自謙了,所謂作為,未必就是擺在明面上給人看的。

  聽著二人的閑談,許明意始終一動未動。

  直到燕王再次開口。

  “今日在宮中,我看到貴府的世孫了——”

  原來那日在城外,並非是他看花了眼。

  隻是今晚在壽宴之上, 他當真不敢去細細地看。

  就如同這十八年來,並非是沒有機會去信吳家徹底問個清楚,但越是願意去相信,便越是不敢輕易做些什麽,隻恐給那個孩子招來禍事。

  也怕……妄想落空,心內再無支撐。

  吳景明笑了笑:“阿淵他定然也看到王爺了。

  “是叫阿淵?”燕王平靜的語氣下,帶著一絲說不清的情緒:“他像極了真真……”

  “是,阿淵生得極像阿姐。

  接下來,室內有著短暫的靜默。

  但這靜默,卻叫許明意真真切切地覺得,真相正在一步步地靠近著,正等著將那最後一層薄紗揭去,露出全部的模樣。

  吳恙也靜靜地等待著,那隻撐在身側的手,不知何時已緩緩握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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