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姐姐, 從頭到尾都隻有你, 操!
”葉開推開他, 站起身一邊狠狠擦掉眼淚一邊罵:“傻逼, 我是傻逼, 我喜歡你, 我早就喜歡你, 比你喜歡我更早地喜歡你!
”
他驀地想起來了,想起月光, 想起月光下搖晃的水, 隱約的風聲和飛蛾撞擊燈泡的聲音, 想起斐濟的海。
“——你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我喜歡你?
”葉開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你早就知道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姐姐。
”
陳又涵跟他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從記憶中被翻出來,那麽自然而然地,像浪花卷出貝殼。
「那個姐姐既然比你大, 如果他也喜歡你願意回應你, 想必做好了和你一起面對一切的打算。
如果你沒有, 那就不要告訴他了。
萬一他當了真,大概會很可憐。
」
「……不,你還是告訴他吧,沒有未來,隻是在一起過也可以,也……很好。
」
「姐姐很忙,我不能去打擾他。
」
「我不忙,你打擾我吧。
」
「帕爾瑪的花語是我送給姐姐的, 你覺得怎麽樣?
」
「我覺得他很喜歡」
「如果可以選,你想和姐姐怎麽在一起?
是要不顧一切地在一起,還是點到為止的喜歡,時間到了就好聚好散?
」
「我和他不可能。
他的家庭,我的家庭,都不可能。
他應該比我更懂我們之間的不可能。
如果讓他選,他也會這麽選吧。
」
一瞬間心臟好像被什麽東西擊穿,葉開痛得站不住:“陳又涵,你早就知道我對你的喜歡,知道我的選擇……”眼眶灼燒得疼痛,眼淚不停地流出來,從他削尖的下巴上砸在禮服緞面上,“你不是說如果我沒做好準備就不要告訴你嗎?
為什麽你先表白了?
你可以不回應我的,可以不告訴我你也喜歡我……”
視線被眼淚朦朧住,他用力睜大眼睛,努力地聚焦在陳又涵臉上,“……這樣再難過一陣子,我、我、我——”胸口仿佛被堵住,他用力地呼吸,大口地呼吸,用盡所有氧氣,終於艱難地把那句話說出口:“——我也可以放棄的!
我也會放棄的……”
他說完這句話,再難支撐。
陳又涵瞳孔驟縮,一想到他放棄的那個可能,心臟竟痛得好像被什麽利刃捅穿了。
大禮堂怎麽會這麽熱鬧,那些轟然的笑聲,浪湧般的掌聲,華麗的燈光,年輕的嬉鬧,都浮在空中。
陳又涵抱著他,不住地吻著他的發頂,吻著他的耳畔,吻著他的側臉:“小開,我努力過,我努力過不回應你,對不起,是我貪心,是我做不到,是我卑鄙無恥。
”他冷靜地道歉,竭力維持著一個成年人瀕臨崩塌的、最後的體面:
“知道你也喜歡我,我高興得連覺都睡不著。
那天你喝醉了,你說我總來你夢裡,你說夢裡的我總是親你,那時候我就忍不住親了你,你喝醉了,什麽都不記得。
你從美國夏令營回來,和我睡在一張床上,你根本不知道那一晚我是怎麽度過的,我不敢翻身,不敢用力呼吸,不敢輕易地轉過身去看你哪怕一眼。
”
他緊緊扣著葉開的後腦,一邊心痛得手指發麻一邊笑了一聲,“那時候你偷偷抱我,你還說,什麽姐姐,白癡。
我都知道,我一直知道……對不起,明知道這條路很痛苦,我還是縱容自己回應了你。
”
肩膀哭得簌簌發抖,葉開哭到打嗝,哭到倒抽氣,哭到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不要放棄,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不要放棄——”陳又涵扶住他,沒有紙巾,葉開的臉已經被哭成了花貓,他越抹越花,忍不住笑,心臟緊縮成一團:“我愛你,小開,寶寶,我愛你,我愛你。
”
葉開用力地眨眼睛,眼淚掛在暈開的睫毛上,鼻尖都紅了:“我後悔了——”
高大的身軀再沒有比這一刻更僵硬過,陳又涵的動作仿佛被按了可笑的暫停鍵,喉結難堪地滾動,他過了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尾音戰栗著:“你說什麽?
”
“我後悔了,我回答錯誤我狗屁不通我是傻逼——你再問我一遍好不好陳又涵,再問我一遍。
”
“哪一句?
”陳又涵啞聲問。
“最讓你難過的,求你,再問我一次。
”
“如果可以選——”
“不要點到為止!
”葉開抓著他,用力說,“不要點到為止,不要好聚好散,要不顧一切,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在一起。
”他哽咽著,眼眶在夜色下通紅,“要把我放進你的未來,把你放進我的未來,又涵哥哥。
”
暗戀了便想得到回應,得到回應了便奢想地久天長,他就是這麽貪心,堂而皇之地貪心,年少輕狂地貪心。
“……你會後悔的,”陳又涵怔愣,不敢相信,在意識反應過來前已經無法控制地緊緊擁抱住了他。
手臂堅實有力,他把人抱得幾乎喘不過氣,“……說了這句話,我就不會再放手了——你後悔了也沒用的聽到了嗎。
”
“傻子才後悔。
”葉開輕聲說。
陳又涵無聲地笑了笑,嗓音乾澀:“這一晚上是幹什麽?
把我架火上烤又放蜜裡裹嗎?
嗯?
”借著遠遠的燈光仔細凝視葉開:“還哭?
眼睛腫了,小鮑西婭。
”
“你什麽時候去鮑西婭家提親?
”葉開筋疲力竭地枕著他胸口。
激烈的情緒過後是漫長的無窮無盡的疲倦,他嘀咕:“先把四千萬的跑車給姐姐,再把所有家產分給爸爸媽媽,把我娶回家,脫下裙子一看是個男的,那你也來不及後悔了。
”
陳又涵忍不住笑,伴著心裡沒有散盡的痛,和那片無窮的愛混雜著,交織成一片柔軟的酥麻:“我什麽都沒了,實在養不起你這個隻吃藍鰭金槍魚的貴族少爺,到時候卷著鋪蓋上你家倒插門去。
”
葉開抿了抿唇角:“又涵哥哥,你居然真的愛我。
”他這句話很輕,陳又涵沒有聽見。
成群的小飛蟲在路燈下匯成一片小小的風暴,夜靜了,禮堂內不知在表演什麽,前所未有地安靜了下來,隻聽到草叢中蟄伏的蟋蟀在幽幽地鳴唱。
遠遠的步道上,一把手電筒不停巡邏著花徑和草坡。
燈光倏然照亮他們,陳又涵條件反射地擋住了葉開的臉,回首望去,對方正要開口訓斥,硬生生地改了口:“——陳總?
”
是教導主任,宴席上作陪過。
再一看他懷裡的人,這演出服讓人印象深刻,主任腦子沒轉過彎兒,莽撞地點了出來:“葉開?
怎麽了這是?
”
陳又涵禮貌而商務地笑了笑,葉開從他懷裡擡起頭,一張臉明顯是哭花了,嗓音啞啞地說:“張老師好。
”
教導主任快人快語:“演反串委屈了呀?
哎呀,看你在台上很自然嘛,別哭了,演得不錯的!
”
陳又涵沒忍住低笑一聲:“謝謝主任關心,”擡手堂而皇之地摸了摸葉開後腦蓬松的軟發,“他啊,小孩子,受了委屈要撒嬌的。
”
借著夜色,葉開在他後腰狠狠擰了一把。
陳又涵眉頭微蹙,很輕地悶哼了一聲。
教導主任已把手電筒轉開,熱心腸地叮囑道:“快回去洗把臉,馬上就散場了,這個樣子可不行啊小葉同志。
”
“知道了,謝謝老師。
”葉開情緒不高地回答,但張主任很滿意,他在長輩眼裡就是很乖巧很拎得清的。
等人走遠,葉開抵著陳又涵的胸膛悶聲笑:“差點當場出櫃。
”
“瞿嘉把你腿打斷。
”陳又涵冷酷地威脅他。
“她才舍不得。
”
瞿嘉果真是舍不得的,光看到葉開這雙眼紅腫的樣子就心疼得不得了了:“怎麽了這是?
台上還好好的呢?
誰欺負你了?
”
陳又涵已經跑掉,葉開延用了張主任的腦補劇情,委屈地賣乖:“沒有,媽媽,我就是覺得穿裙子有點丟臉。
”
剛好是周末,瞿嘉順道接葉開一起回家,陸叔開的車,兩人一起坐在後座,聞言,瞿嘉笑著把兒子摟進懷裡:“這有什麽,小時候你還主動穿過裙子呢。
”
“哈?
”葉開擡起頭,一臉懷疑。
“真的啊,你以為我騙你?
你問老陸。
”
陸叔笑著接腔:“小開那時候說要穿上裙子當陳少爺的新娘。
”
我靠。
葉開立刻坐直身體:“不會吧!
”
瞿嘉咳嗽一聲:“小孩子過家家說著玩兒的,你緊張什麽?
”
從後視鏡裡埋怨地瞪了陸叔一眼。
陸叔立刻知道自己提錯了壺,額上立馬冒了冷汗。
“我不是緊張,我是——”葉開臉燒了起來,匪夷所思,又覺得好笑。
“你是什麽?
”瞿嘉睨他。
“我是震驚——”葉開扶額,“好丟臉,我什麽都沒聽到,我不記得了。
”
瞿嘉笑死,覺得他好可愛:“你要是個姑娘,我才不讓你整天跟陳又涵玩。
”
葉開在作死的邊緣反覆試探:“女的才安全,他喜歡男的。
”
“他不敢。
”瞿嘉輕描淡寫,“陳少爺作風不行,腦子倒還靈清,不會對圈裡人下手的——何況他出櫃歸出櫃,婚還是要結的呀。
”
葉開沉默了一下:“他也不是都那麽清醒的。
”
“嗯?
”瞿嘉心思沒在這上面,拐到了葉瑾的婚姻上,“你爺爺還想讓小瑾嫁給他,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
“姐姐可能有點喜歡他的。
”葉開說。
“她?
喜歡什麽啊,天天睡明星,還缺一個陳又涵?
”瞿嘉拍了拍葉開的腿,“你呀,既高看了陳又涵,也不了解你姐姐。
”
“哦。
”葉開心想,那最好,否則還要跟葉瑾搶男朋友,可以寫進小報八卦了。
“你暑假去他那裡實習?
”瞿嘉把他手握在掌心,另一隻手在他手背上親昵地拍了拍,“有點遠的,陸叔送不過來吧?
我又不放心你開車。
”
陸叔剛想回答,葉開搶著說:“我住又涵哥哥那裡。
”
瞿嘉沉默了幾秒,葉開的心提得前所未有的高。
“也不是不行。
”她終於開口,看樣子此事有商量的餘地:“小開,銀行裡不好學東西嗎?
”
“沒有,但我想看看GC的運轉和管理——”葉開冠冕堂皇,“媽媽,GC很厲害的,大區建設天天上新聞,樓村是最核心的商業項目。
”
瞿嘉不知想到了什麽,冷淡地說:“風光落魄一線間,昨日高樓宴客,明朝大廈傾圮,誰說得準呢。
”話音落下,車內彌漫著一股沉默,她輕歎一口氣,“行吧,住他那裡就住他那裡,除了公司裡的本事,別的一概不許學,聽到沒有!
”
“知道了,媽媽——”葉開唇角上揚,“又涵哥哥很厲害吧。
”
“還行。
”
“你誇他一下。
”
“誇他你能分錢啊?
”瞿嘉好笑地問。
“承認一下他挺厲害的。
”
“好好好,厲害,的確不錯,你爺爺眼高於頂,能看中他還用我多餘誇一句嗎?
”
葉開這才安靜下來。
過了會兒,趁瞿嘉閉眼小憩,他摸出手機給陳又涵發微信——
:同志,我在媽媽那裡給你爭取加了幾分。
:謝謝你,小同志。
:同志,我暑假來你這裡實習,說定了。
:歡迎小同志蒞臨指導。
:給你當助理。
:沒問題,給我當領導也行。
:有事助理乾,沒事乾()
:……………
陳又涵對著手機隱隱崩潰:你少看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