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常如雲的腳步更快了,進了門她先像狗一樣抽了兩下鼻子,目光準確地鎖定滾了一地的雞肉。
“嘖嘖嘖,這肉惹著誰了,可惜了可惜了……”她重重地撞開一邊的劉丹,肥碩的身子蹲下去,就用手抓那雞肉,也不管還沾著土,隻管一整塊地囫圇往嘴裡塞。
李翠花見她吃得那麽香,則瞪著眼剜她,咽咽唾沫,咣咣地拍床闆,“老二家的,怎那麽沒規矩,這肉是老大家孝敬我的,誰讓你吃的!
”
常如雲把她的話當耳旁風,摸出灰撲撲的手絹把肉揀起來包好,叉著腰聲如洪鍾。
“你這死老太婆,養著你沒沾一點光不說,我們清湯寡水地湊活,你指頭縫裡漏的都不給我們!
你這老不死的,黑心肝,閻王老爺早晚收了你!
”
李翠花被她惹惱了,不管不顧地撲上來跟常如雲撕扯在一起,騎坐在她身上,大耳刮子“啪啪”地往她豬頭一樣的胖臉上招呼。
“浪貨,敢罵你老娘!
我看你是活膩歪了!
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
“罵的就是你這騷貨!
一年到頭不見一點油水,你倒好!
有好東西不先想著孫男娣女,光顧著你這兩片爛嘴皮!
”
常如雲體型龐大,卻不如李翠花瘦猴兒似的靈巧,屢屢吃了暗虧,一張臉愈發腫脹得像是一顆豬頭了。
孫至濤目露鄙夷,不動聲色地扯著小媳婦離得遠遠的,轉頭看一眼劉丹,見她嘴角噙著笑,怎麽看怎麽不懷好意。
“嬸子,哪是光這一碗肉的事兒啊,咱們至濤還給奶奶孝敬一百五十塊呢,那不,我們都瞧著呢,剛才奶奶聽見您要過來,忙不疊地就塞被窩裡了。
”
劉丹看熱鬧不嫌事大,靈動活泛的桃花眼朝常如雲使了個眼色,然後跟孫至濤遠遠的站在門口,默默看婆媳倆乾仗。
錢是個好東西,一百五十塊,頂得上多少鄉下人家一年的收成了。
李翠花當即紅了眼,恨不得把劉丹扒皮拆骨,陰毒地朝她“呸”了一下,唾沫星子滿天飛。
錢是她的命根子,吃到嘴裡萬沒有再吐出來的道理。
看她解決了常如雲再收拾劉丹這個小賤人。
“你敢藏私房錢?
”常如雲被肥肉擠成一條縫的眼頓時亮了起來,掙開李翠花,猛地掀開被子,果然看見底下壓著一遝票子。
她伸手就要去抓,不想李翠花從一邊的針線筐裡抓了把剪刀,嘴裡嘶叫著朝常如雲撲了上去。
“敢偷老娘錢!
看我不弄死你!
”
“啊!
”常如雲沒個防備,被剪刀尖狠狠地紮穿了手背,發出殺豬一般淒厲的慘叫。
她捂著手背,還是有血汩汩地冒出來,常如雲一見血就急眼了,一屁股蹲地上,扯著敞亮的嗓門,叫自家男人來幫腔。
“孫大壯!
你快來救救你婆娘!
你娘要殺人呐!
”
劉丹和孫至濤默契地對視一眼,悄悄退出去。
“那啥,奶,嬸子,你倆都悠著點啊,都是自家人,別動不動就舞刀弄槍的,讓四鄰八家的看笑話。
咱們家沒給奶養老,那錢是留給二叔補貼家用的,嬸子您跟奶好好商量著來。
我們就先回家吃飯了,媽還等著呢!
”
劉丹語速飛快地說完,臉上氤氳起來得意的笑,麻溜地牽著孫至濤跑路了。
回去的路上,男人攥著她的手一言不發,步子邁得格外大,劉丹踉踉蹌蹌跟著他,好幾次都差點栽跟頭。
劉丹終於覺出來不對勁來了,於是小腦袋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表情不安又沮喪。
“濤哥,你是因為我給奶奶的錢太多,不高興嗎?
”她試探著問,雖然明知道十之八九就是這個原因。
可是她真覺得賺翻了啊,前世給了整整四百的,這次常如雲一蹦噠出來攪和,他們足足省了二百五呢!
一家人一年吃穿用的錢都省下來了,就是做點小生意也能拿出本錢來。
男人的手緊了緊,臉上線條繃緊,羞於承認自己在意那麽點錢。
“她貪得無厭,根本沒有滿足的一天。
”一條咬人的毒蛇不值得別人善待,況且李翠花還欠他們家一條人命。
孫至濤的眼神晦暗下去,斂下其中濃鬱的恨。
劉丹卻不知道那麽多,還想趁著這個機會提出來她想做生意。
莊稼人守著田地過活,豐年也隻是勉強填飽肚子,節流不如開源,趁早積攢錢財總是沒錯的。
“她是老人,咱們總不至於跟她計較,能讓的時候讓著點就是了。
濤哥,我手裡還有些嫁妝錢,咱們做個小生意吧。
”
孫至濤頗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順著問了一句,“你想做什麽?
”
“捏糖人。
你去山上找一塊平整的大理石闆,砍些竹子做成細竹簽,咱們進城的時候買點白糖和紅糖,再準備一口熬糖的小鍋,就能捏糖人了。
”說這話的時候,劉丹眼裡全是細碎的光亮。
這時候正好走過一處拐彎,孫至濤一把把她攬進懷裡,兩人的距離極近,彼此溫熱的呼吸交互相聞。
“你還會做糖人?
”他眼神疑惑,疑問的語氣是滿滿的不相信,糖還是稀罕東西,糖人更是隻在城裡有人賣。
因為製作手藝太繁瑣,如果沒有老師傅手把手的教是學不會的。
“那當然,我跟別人學的,做得可好看了。
”說到自己擅長的東西,劉丹仰著臉,眼角眉梢都閃爍著得意的光亮。
“嗯,那我回家帶上斧子,下午跑一趟山上。
”孫至濤心裡軟了軟,心想既然她願意折騰,那就隨她去。
“一天上兩趟山能行嗎?
改天再去吧?
”劉丹擔心他太辛苦,而且原材料還沒買回來,石闆和竹簽不急。
“你男人當然行。
”孫至濤好像聽見了什麽笑話,爽朗地笑出聲,連帶著胸腔都在微微顫動。
劉丹微微紅了臉,一路無話地回了家。
孫至濤說到做到,提著斧頭就上了山,她回屋收拾東西,從娘家帶過來的兩床新被子還團在包袱裡沒來得及拾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