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嘛這麽看我？
”劉丹若無其事地挪開眼，把杯子塞他手上，繼續往竈膛裡塞柴火，慢慢引燃。
煙霧熏得眼睛火辣辣地難受，她把眼眯成一條縫，又忍不住去揉。
“一邊呆著，我來。
”孫至濤把涼水打濕了的汗巾捂在劉丹眼上，手上一用力，就把她扯到一邊去了。
劉丹睜開眼，就見孫至濤已經把火生起來了，側臉冷峻堅毅，唇角抿得緊緊的，狹長的眼瞳裡倒映著一簇火苗。
“以後別生火了，你弄不好。
”孫至濤聲線渾厚，面無表情，語氣平淡冷漠。
“嗯，其實我會……是柴太濕了。
”劉丹低頭，對了對手指，不敢看孫至濤。
鍋是柴的，不怪她。
“用不著，這些我們會乾。
”他依舊是硬邦邦的語氣，聽起來似乎不像剛才生硬了。
前兩天下了雪，柴露天擺著，淋了雨，確實不好點燃。
“哦。
”劉丹腳尖抵在地上轉了個圈，腦袋耷拉得愈發低了，隻露出個黑黝黝的發頂。
孫至濤端起搪瓷杯一飲而盡，看她這副做錯事的小媳婦樣，眼底氤氳了些許笑意，連帶著淩厲的棱角也緩和下來。
“過來。
”男人聲音低沉，眼神幽幽的，語氣是不容拒絕的霸道。
劉丹踟躕著過去，在離他三兩步遠的地方站定。
孫至濤猛地站起身，像一座山一樣擋在劉丹跟前。
眼前被一片陰影籠罩，明顯的身高差帶來強烈的壓迫感，讓劉丹莫名心慌，呼吸也悄悄放緩，心跳砰砰地撲騰。
她低著頭，孫至濤一擡手，大掌落在她發頂，拍了拍，感覺到劉丹的僵硬，轉而順著她的頭髮往下撫摸。
她腦袋小小的一顆，男人寬厚的大掌撫上去，路過她清爽的高馬尾時頓了頓，指尖撚著撥弄兩下，才若無其事地放開。
這時候高馬尾還是很少見的。
鄉鎮裡的姑娘，大都編了麻花辮耷拉在兩邊肩膀上，系大紅的頭繩，像劉丹這樣高高束起來的倒很少見。
圈裡有雞抻著脖子“咯咯”報曉，啼聲響亮悠長，煙囪裡冒出嫋嫋炊煙，小米粥的香氣撲面而來。
“咱們去幫……媽把菜燉上吧？
”劉丹躲開孫至濤的手，囁嚅著嘴唇，仰臉看足足比她高出一個頭的男人。
男人的表情怔愣一瞬，眼底急促地閃過一抹什麽情緒，又不動聲色收斂起來。
“你剛才說什麽？
”他面上堅實的肌肉似乎動了動，一雙眼古井無波，看向劉丹的時候卻帶著不明的壓迫意味。
劉丹局促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抿著唇，一對清淺的梨渦若隱若現。
“我說，咱們幫媽把菜燉上……”這次再叫媽果然就比上回容易多了，兩片嘴皮上下一碰就說了出來。
下面的話沒機會說了，孫至濤眉眼微動，一把把她扯過來攬在懷裡，擁著她往竈房走。
他的胸膛硬邦邦的，劉丹猛地撞上去，額頭磕得生疼，忍不住驚呼出聲，埋怨地瞪孫至濤一眼，掙紮著從他懷裡退出來。
孫至濤揚了揚眉，意識到小媳婦可能害羞了，也就放任她退到他身後，不等她舒口氣，反手抓緊她的手，大跨步往前走。
不像人家心心相印的十指相扣，他是抓著什麽自己的東西一樣，手背青筋畢露，骨節分明，把劉丹的手攥得跟小雞爪似的，掙又掙不開。
像是提前知道她想說話，孫至濤冷颼颼的一眼掃過來，劉丹就老實下來。
隻是他步子邁得大，她跟得跌跌撞撞的，高大威猛的那個又跟拖犯人一樣抓著嬌小玲瓏的那個，怎麽看怎麽像是……拐來的媳婦兒。
“再叫一聲給咱媽聽聽。
”孫至濤把劉丹推到竈房門口，自己堵在她身後，“咱媽”兩個字咬得格外重。
劉丹目露感激地朝孫至濤看一眼，後者莫名其妙揚了揚濃密的眉毛。
她正琢磨怎麽跟婆婆道個歉服個軟呢，這不，台階就來了。
“媽。
”劉丹努力扯出真誠的笑，怯生生地開口，有點怵後面的男人，怕他有什麽不滿猛不防在她背後偷襲，還偷偷往一邊挪了挪步子。
王招翠呆住了，黑瘦的面龐上滿是錯愕，局促地在粗布圍裙上擦了擦手。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要不她怎麽聽見昨天還要死要活的媳婦叫她媽了呢？
孫至濤面露不悅，上前兩步，一伸胳膊把劉丹攬懷裡，稍一使勁兒，把她的肩膀捏得生疼。
“聲音太小，咱媽沒聽見。
”他冷了聲音，眼神兇狠，像一把刀似的，想從她身上剜下肉來。
“媽！
”劉丹忙不疊低下頭，扯開嗓門朝王招翠叫了一聲。
“哎！
”王招翠喜不自勝，在兜裡摸索半天，取出來個紅紙包，塞進劉丹手裡。
“拿著，媽給的改口費！
”王招翠高興得合不攏嘴，心想孩他爸這是沒在家，要不還不知道怎開心呢。
“謝謝媽。
”劉丹心想不能駁了長輩的心意，就裝進自己衣兜裡。
孫至濤臉色這才好看點，不再像門神一樣杵在門口，自顧自去後院殺雞了。
幫王招翠把菜燉上，又見蔥花不夠了，劉丹主動去菜園子裡拔了兩棵小蔥回來。
菜園子在後院，劉丹不得不跟孫至濤打了個照面。
他正蹲地上給雞褪毛，澆半壺熱水上去，拔了毛就隻剩光禿禿的身子了，挺肥的大公雞。
“水裡泡會兒再切。
”孫至濤見她撅著屁股從菜園子裡薅蔥，視線在她身上頓了頓，沒再擡頭，在她途經自己身邊的時候出聲。
自家種的蔥夠味兒，等會兒辣了眼睛又該眼淚汪汪的。
孫至濤面無表情地想。
“哦，好。
”劉丹應了，朝他看一眼，見他蹲在那兒徒手掏雞內髒，旁邊蜿蜒開一地血水，忍不住加快步子往竈房去了。
孫至濤嗤笑一聲，心說果然是個膽小鬼。
早飯是蔥油餅，燴菜，小米稀飯，還有一碟醬鹹菜。
劉丹做的餅子格外香，王招翠讚不絕口，還說下回她再做這餅，一定得教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