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0章 順藤摸瓜
空中一大群顫顫巍巍的巨型黑毛,仿佛也感覺到在自己漫延刺穿了不知多少城道之後,終於出現了第一個真正的危險——在短短的停滯之後,無數人頭大的黑影就稍稍往後縮了一縮。
接著,仿佛被放大了百倍的暴雨、矛尖和子彈,以遠比打破路障時更強烈迅猛的攻勢,近乎愉悅地衝向了林三酒。
即使是打開了【防護力場】,林三酒在那一瞬間也看見了自己若是被打上之後會是什麽樣的場景:被打中的四肢承受不住如此力道的衝擊,會在飛出去時,從肩膀關節處徹底斷裂脫落,卻因為外面還套著一層【防護力場】而飛不出去多遠,軟軟掉在同樣四分五裂的身軀旁。
即使對方看上去是沒有智力的怪物,依然可以憑著強橫密集的力量打穿大多數膽敢攔在它面前的人與物——不巧的是,林三酒恰好不在此列。
她第一眼看見這群黑毛的時候,就察覺到它們和真正睫毛一樣,也是長短不一的;隻憑這一點,就足以造成生與死的差別。
不避不讓,林三酒腳尖一點,就朝對面海嘯般擊來的數十黑影迎擊了上去。
仿佛一條海豚在水中旋轉深入海底一樣,她纖長凝瘦的身體在半空中一扭;在那一瞬間,重力似乎松開了咬著她的牙,她自然而然、甚至是順暢無聲地,恰好落在幾次衝擊的空隙裡,輕輕滑進了兩道呼嘯而來的粗壯黑影之間。
在她進入純粹的戰鬥狀態後,她有時分不清自己是在武鬥,計算還是舞蹈;似乎三者皆有。
這是最長的兩根“睫毛”,直到她一頭紮入二者之間後,稍短一些的睫毛才襲向了她剛才立足之處,自然紛紛落了空,激起了空氣被打碎時的痛呼。
看樣子隻要需要,“睫毛”們可以無限舒展延長,但是卻掉不過頭,尤其是對自己體內的東西毫無辦法——從睫毛上夾帶的斷磚和家具碎片,她就猜到了一二。
林三酒一揚手,意識力形成的繩索就繞在了上方那一條“睫毛”上;她倒掛在黑影身上,身旁森森重重盡是一道道“睫毛”黑影,擊裂了空氣、顫動著城牆,卻偏偏碰不著她。
她知道自己隻有一瞬間的機會。
這怪物一旦反應過來,其他“睫毛”隻需全部層層疊疊地壓上來,就能給她擠悶死在一片片油潤毛體之間;林三酒雙手死死拉住繩索,雙腳在上方“睫毛”身上一踹,就掛在它身上向後滑了出去——也就是這一群黑“睫毛”的深處。
順著睫毛應該可以找到眼睛吧?
睫毛總是長在眼睛上的,眼睛總該是長在人身上的吧?
林三酒的目標,正是可能存在於黑“睫毛”深處的那一個變異人。
“睫毛”顯然也意識到自己身上多了一個東西,且正以幾乎無法阻擋的速度,直直朝深處滑去;數道粗壯龐大的黑影登時在空氣裡彼此揮舞交擊、搖擺碰撞起來,似乎要拚命將林三酒打下去。
她咬牙避開了幾次,一開始不免有點手忙腳亂;當她借著向前衝去的機會一個轉圈,從掛在黑毛下變成踩在它上方之後,一切就好應付多了。
就像滑雪一樣,林三酒用意識力將自己雙腳固定在黑“睫毛”上,半貓著腰,每當有黑影朝她沉沉砸來的時候,她就會以手中長棍在襲來的“睫毛”上一點,借力向反方向一躲、再向前滑出去——有時她能在睫毛夾擊之前的縫隙裡衝出去,有時卻仿佛高樓轟踏一般,不知會有多少黑影一起朝前方落下,將她前去的空間全部擠壓擊碎。
那時林三酒就會乾脆利落地放棄腳下這一根“睫毛”,穿過無數鞭影的狹窄空隙,跳向下一個落腳地。
任何人看了這一番“滑雪”,恐怕都會被驚出一身冷汗;唯獨她自己卻幾乎沒有波動了。
與在音樂中踩中節拍落下舞步一樣,她的肌肉、骨骼、心神、動作,都在巨型黑色“睫毛”開合夾擊的節奏中舒展收縮,好像有一條狹窄流暢的路,早已專門為她安排好了,她隻需要聽任身體繼續滑翔。
她沒有料到的,是這群黑“睫毛”的長度。
以高速滑翔了足足三四分鍾,她隱約間感覺自己轉了好幾個彎、穿過了至少五條城道,其中有一處不知被誰打碎的地方,灑下一瞬間耀眼的天光——然而這群“睫毛”還在繼續蔓延,一眼看不見頭。
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可不行,林三酒想了想,揚手一甩,【龍卷風鞭子】就又一次被她叫了出來。
“這裡的城牆——”意老師登時叫了一聲。
是的,繁甲城城牆可經不起龍卷風的一擊;但她心中有了一個不碰上城牆的辦法。
當下一根粗壯黑影再次朝她平直地砸過來的時候,林三酒腳下仍然保持著滑速,右手輕輕一抖,鞭子就像活蛇一樣,在那根黑影碰上她之前將它卷住了。
在鞭子盤住了“睫毛”的這短短一瞬間,她心念一動,從後往前地發動了龍卷風。
跟了她這麽多年的【龍卷風鞭子】,也仿佛在彼此浸潤配合的時間裡,生出了靈性,原本應該是頂天立地的龍卷風柱,此時果然順著她的心意被放倒了,鞭子卷住的粗“睫毛”,正好處在風眼的位置——一瞬間,轟然卷起的烈風就繞著“睫毛”盤旋而出,呼嘯著席卷向了黑影深處,險些給她自己也掀下去。
當龍卷風順著睫毛消失在黑影深處時,有幾秒的時間,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
“轟”一聲巨響,在短暫停頓之後驟然從深處爆發了;不知它到底打上了什麽,所有“睫毛”都劇烈地、無法自製地顫抖起來,要不是林三酒在湖底大魚身上經歷過了一次類似的體驗,恐怕還真要被甩下去——天地倒轉的失重感隻持續了一瞬間,她身下的黑“睫毛”就突然像失去了力量一樣,軟軟地、筆直地跌落了下去。
她打中了!
林三酒與數十根巨大黑影一起墜向了地面。
頭上一道道黑影朝她轟然壓落下來,她再跑也來不及了,急忙縮起身體,將雙臂展開、打開了【畫風突變版一聲叮】——所有碰上她雙手之間的“睫毛”,全都在半空裡炸成了黑齏粉。
等她從粉塵煙霧裡跳起來的時候,她使勁呸了幾聲,抹了幾下眼睛;她渾身上下全都蒙上了一層黑色粉塵,簡直就像是剛下礦回來似的。
林三酒重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立在一地粗壯油亮、仿佛巨蛇一樣,卻毫無疑問失去了生命的“睫毛”之間。
它們從半空中掉下來之後,她就可以再次順著城道投出目光了;前方天花闆斷口裡投下了陽光,照亮了浮在空氣裡的粉塵,但是遠處除了“睫毛”之外,什麽也沒有。
她剛才肯定打中了什麽東西,才會讓睫毛紛紛掉下來——她打中的那個東西呢?
林三酒踩在各根睫毛之間走了一陣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找什麽。
睫毛的根部,就像數十根又圓又粗的水泥管一樣,高高堆積在城道之中;它們此刻又軟又油滑,失去了力道,卻帶上了一種膩膩的、仿佛會偷偷斜眼看人的模樣——一想起這些根部不久前可能還長在巨大毛囊裡,林三酒就浮起了一種古怪的惡心,連碰也不願意碰到它們。
“季山青!
”
……這不可能。
從身後城道中遙遙響起的這一聲喊,竟叫她霎時生出了空白和茫然——林三酒慢慢轉過身,在一瞬間湧上來的不解、激動和害怕中顫抖了起來。
然而當八頭德和另外幾個進化者從城道拐角後匆匆奔來的時候,她霎時如同被潑了一盆雪水似的,明白了。
她當初在26號交通飛船上不願意報上自己的姓名,因此對八頭德報上了“季山青”的名字;在廣播找人的時候,她讓對方找的也隻是“禮包”——機緣巧合之下,八頭德直到此刻竟還以為她叫季山青。
“我是帶人來幫忙的,但這些東西怎麽突然死了?
是你乾的嗎?
”八頭德跑近了,察覺出了她的異樣,忙問道:“你怎麽了,你受傷了?
”
即使全明白了,林三酒一時間仍然恢復不過來。
那一聲誤會之下的招呼,仿佛猝不及防把她體內的什麽東西給擊碎了,她半彎著腰,足足有幾秒鍾時間,既吸不進空氣,也吐不出濁氣。
“我沒事,”她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低聲說:“我打中了睫毛根部的東西,它們就好像受傷一樣掉了下來……但我不知道我究竟打中了什麽。
”
“辛苦了,”種青走上來說了一聲。
八頭德踩在睫毛間的空地裡,四下看了一圈——不止是林三酒;八頭德、那個梳了一頭髒辮的進化者,甚至包括一向態度冷靜的種青在內,似乎都覺得那些巨大油潤、軟軟趴趴的睫毛有點惡心,沒一個人願意碰上。
“是不是變異人受傷跑了?
”髒辮嘀咕著問道。
“附近有城裡居民嗎?
”八頭德沒回應,隻是朝城道裡大聲叫了幾句。
“已經安全了,可以出來了!
”
或許是他的能力使然;他的叫聲順著城道回蕩出去,聲音並不減低,反而一波又一波地反覆在廢墟之間散開、重聚,就像潮汐卷出了魚蝦一樣,終於從各條城道的深處與角落裡,帶出了三三兩兩的遲疑人影。
當他們從牆外、拐角之類的藏身處慢慢走出來時,林三酒意識到的第一件事,是這群人全是普通人,而且身上幾乎全帶了傷。
這也是自然的。
他們面對布滿城道的粗壯黑睫毛時,跑不過也抵抗不住,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一個藏身地縮進去,祈禱自己不會被睫毛掃中——此時能咳著血慢慢走出來的,都是幸運兒;更多的人,恐怕在絲毫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粗壯沉重的黑睫毛給砸死了。
林三酒意識到的第二件事,是當他們走出來的時候,除了八頭德之外,另外幾個進化者一瞬間繃起來的肌肉,和他們一觸即發的戰鬥準備。
沒有進化者走上去問一聲,他們傷得重不重,需不需要幫忙;盯在普通人身上的目光,隨著他們的靠近,而越發變得又緊又沉。
“大家還能走動的,趕快趁現在往城外走,我們不知道那些東西會不會回來。
”八頭德一時還沒察覺到身後進化者的態度變化,正急匆匆對這群幾十個普通人囑咐道:“年輕力壯的麻煩扶一把受傷的,我聽見消息說,在西城口已經有一批避難點了,那兒有進化者防備保護……”
林三酒的目光從這群人身上一一掃過;她忽然走上去幾步,一甩手,從斯巴安那兒拿到的一把長刀就從掌心裡滑了下來。
她舉起長刀,用刀尖攔在了一個年輕男人血跡斑斑的面孔前。
八頭德愣愣地朝她轉過了頭。
“告訴我,”林三酒輕聲向那個用單手捂住臉的男人問道,“你的右眼是怎麽受傷的?
”
昨天我難得高效了一天,今天就把昨天省下的時間全部浪費回去了,這一天我都不知道幹啥了,真是有借有還,收支平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