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4章 帶路
逃離碧落區以後,這隻殘損過半的小飛行器就一直高不高、低不低地在空中搖搖擺擺;若是原先的主人瞧見它此刻飽受風霜的樣子,大概要心疼得厥過去。
這樣飛了一會兒以後,12居然也適應了,不知怎麽掙開了安全椅帶,在滿艙風中摸索到了林三酒身邊。
“剛剛那個白色的長條是什麽?
”他像是談天似的,撲通坐在了鄰座上。
“你盯著它看了好幾秒,神色好像在努力回憶什麽似的……怎麽,你認識它?
”
林三酒連頭也沒回:“你最好現在開始指路。
”
她決定將那白色長條先放一方。
此時她正憑記憶飛往Exodus原本所在之處——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從高空中望下去時,大地上好像哪兒都長得差不多。
“光指明方向也沒有用呀……這隻沒有門的飛行器,”12含糊地說,“不能再提升高度了吧?
我看它現在就晃得危險。
”
“這個不用你操心。
”
Exodus果然在空中。
不過確實,飛行器此時就像是被卷進了顛簸氣流裡一樣,顫抖得仿佛隨時都能從天空中掉下去;但12聽起來卻像是快睡著了似的,語氣平靜又無聊。
正當林三酒以為他又要推三阻四的時候,沒想到他卻順從地在操控盤上指出了方位——不精確,卻足夠定向了。
“我猜你有很多話想問我,對不對?
”
在她轉過方向、加速航行的時候,她感覺到從自己側臉處投來了一雙目光——那種不舒服的感覺,讓人老感覺好像他臉上生的不是眼睛,而是一對黑洞正直勾勾地對著自己。
12繼續笑道:“……可惜,雖然我很想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你,我卻不能說多少。
”
“為什麽?
”
“這個不能說。
”
“說了會怎樣?
”林三酒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不害怕死嗎?
”
“你沒明白,”他歎了口氣,“不存在‘說了會怎樣’這個假設,因為我根本就不——能——說。
”
是某種能力給他設下的局限嗎?
從剛才開始12就一直在暗示她,所有的事情背後都有另一個人或人格的參與……但這也有可能是一套精妙細緻的謊話。
“你的借口倒很方便,”林三酒設定了自動巡航,表面松弛下來,全身的注意力卻都聚集於自己的右側、提防著12:“反正我也沒法驗證。
”
12一笑。
“你能說什麽?
”林三酒轉頭問道,“不妨從毛人兄弟開始吧,他們要幹什麽?
”
“他們隻是奉命帶路罷了。
”
又是一個“背後有人”的暗示。
“那對兄弟也是人格嗎?
”
“當然不是,”12用舌頭彈了幾下,“先後分裂出兩個基因層面都高度相似的雙胞胎,這可太難了,而且也很沒有創造性嘛。
他們是正常人,活生生的人。
”
“我估計你也不會告訴我他們感受到了什麽恐懼。
”
“答對了。
”12歎息一聲,終於將那雙黑幽幽、仿佛從岩石縫隙深處窺探的目光轉開了。
他望著舷窗外無限伸展開的地平線,輕聲說:“他們接收到的命令,我猜,應該隻是將你或者你的同伴帶到‘哀悵’號身邊去。
”
哀悵號——
林三酒如同被針紮了一下,立即扭頭問道:“那是盧澤所在的飛船嗎?
”
12沒有轉頭,隻忽然轉過眼珠,眼角裡黑黑地一閃。
“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也可以……”他態度曖昧地說,“你應該問的是為什麽。
”
“為什麽?
”
12立即笑了:“不能說。
”
不等林三酒發怒,他就繼續說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們有不止一艘飛船。
喜悅號、痛怒號、哀悵號……都是些很無聊的名字。
說真的,世上哪有人會把這麽多情緒都體驗一遍?
都是編造出來的。
我的人生裡除了渴,餓,困,就很少有其他的東西了,連性*欲也是偶爾一次。
不得不說,剛才衝出碧落區、挨那個大家夥打的時候,倒是難得有點意思。
”
林三酒抿起嘴角,過了一會兒問道:“為什麽要針對我呢?
我隻是盧澤多年前認識的朋友罷了。
”
12聳了聳肩,軟綿綿的斷臂一晃:“我想是因為你不討人喜歡吧。
”
與他說了半天,卻幾乎沒有任何進展——林三酒一拍駕駛台,半是沮喪半是無奈,乾脆換了一個話題:“兵工廠的塔裡第三個人是誰?
是瑪瑟嗎?
”
12回頭打量她一眼,饒有興緻的樣子。
“不,”他慢慢勾起嘴角:“不是瑪瑟。
”
不等她再問一次那人是誰,駕駛窗前的天空之上,就有什麽影子像片雲似的從林三酒視野中一劃。
她急忙探身朝上空一看,發現在層層縷縷的雲上方,時隱時現地浮著一片巨大的陰影。
風吹雲過時,它就露出了它鯨魚一般的腹部,漆黑鋼鐵製的滾圓船底,突兀而堅硬地硌著藍天。
“不知不覺聊了這麽長時間呀,”12也伸過頭,脖子上的光圈還在盈盈發亮。
“看來我們告別的時候到了。
”
林三酒血管一跳,急急地一擰頭——12衝她露齒一笑,滿嘴緊密的潔白牙齒整齊得過了頭,仿佛隨時都能將它們深深陷入人的皮膚裡。
“慢著,你還沒說宮道一——”
她一句喊還沒完,12忽然一彎腰,在他身體下墜、蜷曲的過程中,他有血有肉的軀體就急速地從空氣裡消失了。
一眨眼的工夫也不到,林三酒再回過神時,正好瞧見那隻光圈“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在強風將它卷出艙門之前,她一把抓住了骨碌碌滾出去的光圈。
重新直起腰時,她的雙眼死死地停留在了高空中那隻鋼鐵鯨魚的身上。
12靠近了這隻“哀悵號”以後,就突然消失了……這也就意味著,不出意外的話,盧澤應該就在高空之上。
那麽Exodus呢?
她駕駛著破破爛爛的飛行器,在同一高度的天空裡環著哀悵號繞了一大圈。
它看起來十分平靜,仿佛真的是一條遊在大海裡的鯨魚似的,緩緩朝前行駛著;但是,它身邊哪兒也沒有Exodus的影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