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5章 比心
自打林三酒掉下來,不知見過了多少形貌各異的副本,但是這麽寒酸的,她還真是第一次見。
殺戮旅館說過,存在於這一個空間裡的,都是副本的“化身”、“角色”,等於把副本的性質給濃縮提煉了一下,形成了一個人形——可能他也沒有想到,當一個副本提無可提、煉無可煉的時候,會是什麽模樣的。
林三酒低著頭,看著停車場外大地上那一截被沙土染成土黃色的破線頭,有一會兒什麽也說不出來。
它裹在厚厚一層塵土裡,一半都被掩埋在沙裡,就像是誰從衣服上揪下來的一樣,要多不起眼有多不起眼,如果不是她剛才一直仔細盯著,甚至都不會意識到這兒多了一根線頭。
“他鄉遇故知?
”她猶豫著又問了一遍,“是……是你吧?
”
線頭沒動,線頭自然也不會說話。
林三酒每多問一次,就覺得自己聽著更傻了一分。
“他鄉遇故知”看起來就是一圈歪歪扭扭、簡陋得不能更簡陋的線,感覺本體就沒有多少分量,它所形成的“角色”,分量不僅應該更輕、輕得讓殺戮旅館都感覺不出來,外表又能複雜到哪兒去?
就應該是眼前這個德行才對。
可惜她感知不到副本的分量,隻是記得剛才這片地面上沒有線頭,才試探著問了一句的——現在想想,她也很有可能正蹲在地上跟一個垃圾說話。
林三酒幾乎有幾分絕望了,伸出胳膊問道:“你是副本嗎?
你是副本吧?
跟我手臂上這個是——”
一句話沒說完,半截身子埋在土裡的線頭,忽然微微往上一拱。
……就好像是對她的胳膊生出了反應一樣。
“剛才沒風!
”林三酒生出了激動,“你果然是‘他鄉遇故知’!
”
線頭彎了一下,從沙土裡多抽出來了一段身子,現在是個長點兒的線頭了;隻不過對於林三酒來說,沒有半點意義。
別看殺戮旅館對她的企圖變了,但此前說的卻不是假話。
非人形副本不能用言語溝通,她又不能使用副本的溝通渠道,一時間,一人一線大眼瞪沒眼,竟都不知該怎麽辦好了。
林三酒試探著說:“這樣,我來提問,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你就動一下,否定的你就別動。
”
線頭又把自己從土裡抽出來了一點,似乎是同意了——看樣子,很快就能形成一個巴掌大的小型“他鄉遇故知”了。
“我一掉下來,你就感覺到我的存在了,是嗎?
”
線頭動了動。
林三酒一邊考慮一邊說道:“難道說……這段時間來,你一直在向我靠近?
”
她今天的推理都挺在狀態,線頭又動了一下。
他鄉遇故知連腿也沒有,隻能像個蚯蚓一樣拱著走,過這麽久了才終於趕上來,還真是難為它了。
隻是下面的疑惑,卻不好用“是”與“否”來確認了,比如說,為什麽他鄉遇故知要來找她?
為什麽他鄉遇故知明明也在這個空間,其他副本卻還是把林三酒誤認為它了?
這麽寒酸的副本,按理來說應該不多見才對。
其他的暫且還可以不管,最重要的問題是——“你能把我救出去嗎?
”
林三酒等了長長的一會兒,線頭仍舊一動不動。
不能救她,那是來幹什麽的?
他鄉遇故知這副樣子,看著也不像是能夠抓住她,分一杯羹。
“等等,”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是不願意?
”
線頭沒動。
“你是沒辦法辦到?
”
線圈中間陷下去了一個腰——因為還有一點被沙土壓著,形狀恰好比成了一個愛心。
“壞消息就不用說得這麽熱情了,”林三酒歎了口氣。
“那你是來幹嘛的啊?
”
她知道對方無法回答,隻是他鄉遇故知反正都救不了她了,回不回答也沒有什麽所謂了,她乾脆圖了一個嘴上痛快,把心裡的問題一股腦都倒了出去。
他鄉遇故知好像也被這麽多問題給衝得有點懵,時不時地扭動彎曲幾下,也不知道是在表示什麽意思。
說著說著,林三酒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不說了。
她盤腿坐在停車場邊緣,外面的大地離她隻有一伸手的距離,她卻無法把手伸出去。
“我本來還以為,你一直悄悄跟在我和殺戮旅館身後,是因為你有辦法做一個黃雀……我以為隻要我把他們兩個副本支開,就能給你創造一個機會。
”
她拄著下巴,被沮喪給壓彎了腰。
現在可好,不僅自己出不去,可能要把人偶師也卷進來了——在這個空間裡,人偶師多強大的戰力也好,都沒了意義,抵不過副本的一擡手。
“你既然什麽也做不了,為什麽還要來找我?
為了抓我?
”
線頭很平穩地躺在土裡。
“為了看熱鬧?
”
他鄉遇故知仿佛一條認命的垃圾,一動不動。
“還是說,我也算是你的故知,你是來看故知的?
”林三酒笑了一下,盡管沒有多少笑意——下一秒,她卻睜圓了眼睛。
線頭朝空中一擡頭,又趴下了。
……合著“他鄉遇故知”自己也會受自己的影響,被吸引到“故知”身旁?
她瞪著線頭看了幾眼。
沒弄明白的時候也就算了,弄明白以後,越發覺得這家夥簡直廢物一樣。
哪有副本逃不過自己影響力的?
這不等於遊湖公園淹死在自己的湖裡一樣嗎?
“那你走吧,”她一口接著一口地歎氣,“那兩個副本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回來……雖然你好歹也算是個副本,按理來說應該沒有危險,但是誰知道呢……沒必要擔無謂的風險。
”
線頭這一次停頓了足足半分鍾,才終於有點猶豫似的,把自己拉得又窄又長。
它或許已經很努力了,但它本身就是個線圈,林三酒什麽也看不出來:“麵包棍?
橢圓形?
零?
哦,線都貼上了……是一?
”
在聽見“一”的時候,他鄉遇故知急忙一動。
一什麽東西?
林三酒知道它是有話要說,隻是她此時又失望又沮喪,不管他鄉遇故知有什麽話要說,她都不覺得這條線頭的話能有什麽用。
她面無表情地盯著地上的“一”,說:“我不明——”
“白”字還沒出口,她就忽然感覺到了異樣。
仿佛一口氣吹開了水波,從包裹著這一空間的天地上,輕輕張開了原本緊緊閉合在一起的表面。
她騰地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時間竟不知道這感覺究竟是從哪兒來的,更不知道該往什麽方向打量;等林三酒在原地轉了好幾個圈,目光終於落在了遠方時,她愣住了。
她看看線頭,又看了看遠方的人影。
“你說的一……是指另一個故知嗎?
”
線圈兩端同時往上一彎,好像一個笑容似的。
說起來,我拍照從來沒有比過心……也不怎麽拍照就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