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1章 無路之路
“喬……喬教授?
”
隔著林立密集、近乎猙獰的鐵欄杆,屋一柳不敢靠得太近;他的目光從狹窄間隙中穿過去,落在喬教授被欄杆切成碎片的側影上,輕輕叫了一聲。
那個乾癟女人離開將近十分鍾了,喬教授一直持續到現在的沉默,終於讓他坐不住了。
那女進化者在走之前,既沒肯定也沒否定,喬教授的那一個問題仿佛被釘住了似的懸掛在空氣裡,攪得人心神不寧。
他們如果真的找到了櫻水岸……屋一柳甚至不願意往深處想了。
過了幾秒鍾,老太太的聲音響了起來,出乎意料地平靜。
“我沒事。
”她慢慢地說,“他們手段極多,找出幾個名字並不奇怪,你不要自責。
”
喉嚨中“對不起”三個字反而更加灼燙了,盡管屋一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為什麽而道歉。
老太太轉頭看了看身邊,好像現在才意識到自己被關進了一個鐵牢籠裡。
“這是她的特殊物品吧,”她看著見怪不怪地說,“你最好別碰到欄杆。
”
屋一柳也察覺到了,在光滑深濃的鐵灰色裡,偶爾會輕輕閃過去一絲黑線,像電流又像遊魚,一閃而沒。
這畢竟是用來困住進化者的東西,他都不敢想自己碰上了,會是什麽後果。
“她沒殺掉我們,也沒感染我們,反而隻是把我們關起來了。
”喬教授看來已經恢復了常態,說:“這就有點奇怪了。
”
“是啊。
”屋一柳多少放下了心,答道:“我翻來覆去地想,我們手上明明連一丁點能夠製衡他們的東西都沒有,對他們來說也完全沒用……就像家裡進了個蟲子,不早點處理掉,反而用個杯子蓋住了。
”
“有一點可以肯定,他們遲早會處理掉我們這兩個蟲子。
或者殺了,或者感染,總不會讓我們一直坐牢。
”喬教授此時還能笑一下,不免讓屋一柳暗生敬佩——“可是剛才那個女進化者沒動我們,你想想是為什麽?
”
若不是此時環境太詭異,簡直有點像是在上課。
屋一柳考慮了幾分鍾,說:“我怎麽也想不出,我們對他們來說有什麽用處。
如果把這個可能性排除,那我隻剩一個感覺了,我也不知道對不對……她是不是要先去請示誰一下,才能動手?
”
這個說法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作為一個進化者,那乾癟女人明明是可以橫著走的,怎麽會在處理普通人的時候,需要先去請示變形人的意見?
或許喬教授也覺得不像,陷入了思考而沒發話。
屋一柳“咕咚”一下坐在地上,苦笑著說:“算了,不管怎麽樣,意義都不大了。
他們眼看就要把這兒變成一個真副本了……”
面對喬教授投來的疑惑目光,他將自己剛剛打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說了;盡管說的時候,他盡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緒,還是不免越說越消沉絕望。
“對變形人來說,假副本幾乎是完美的,唯一一個缺點,就是對進化者實際上沒有約束力。
”
他垂下腦袋,撥拉著自己的鞋帶,說:“換成我,我就會用特殊物品把它變成內容一模一樣、運作一模一樣,但是對進化者有約束力的真副本。
到時,進來的人肯定全都逃不出去了……我想了又想,是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了。
”
“那件物品,可以這樣用?
”
“應該可以,”屋一柳回憶著說,“它可以‘根據安排形成副本’,這是他們說的。
再說,如果不能這樣用,還特地找它幹嘛呢,如果隨便生成了內容不可測的副本,不等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
”
喬教授若有所思地歪過頭。
她年事已高,經歷了大半天的波折,現在也支撐不住坐了下來。
“要是真的能成功,倒也挺有意思,”她竟然微微笑了起來,說:“我挺想瞧瞧的。
”
屋一柳忍不住轉頭看了她一眼。
“喬教授……”
“我知道,情況聽起來很糟糕。
”老太太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轉動著手指上的戒指。
“不,不隻是很糟糕,完全是無路可走了啊。
”
果然,喬教授也沒有辦法……畢竟他們都是普通人,能走到現在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屋一柳點點頭,無聲地將臉埋進膝蓋裡。
難道作為普通人就真的這麽無力?
他不掙紮,可能還有幾年、十幾年的人生;掙紮了,卻眼看就要迎來終點了。
二人在牢籠中又枯坐了很長一段時間。
喬教授時不時地會跟他說起一些過去的事,幾乎都是這一條時間線上從未發生過的事。
畢竟,她現在還能幹什麽呢?
二人都隻能在無能為力的絕望中,等待著變形人對他們的宣判罷了——屋一柳倒是清楚體會到了死刑犯的心情。
可奇怪的是,好幾個小時過去了,卻一直沒有人來處理他們。
怎麽回事?
要是給他一個痛快也就算了,這樣不上不下地在未知中煎熬,真叫人難受極了,好像胸腔裡梗了一根硬木樁,坐著紮喉嚨,站起來壓著胃。
當屋一柳在鐵牢籠裡焦慮得來回轉圈時,他忽然聽見門外走廊裡響起了一陣嘩啦嘩啦的鑰匙撞擊聲。
二人都隨著聲音擡起了頭。
那個伴隨著鑰匙聲的腳步,顯然不是衝他們來的,從走廊一頭浮起來,“嘩啦嘩啦”地從門口經過,又消失在了另一頭。
屋一柳幾乎快要撲到欄杆上了,側耳聽了一會兒,當那陣鑰匙撞擊聲再度響起來的時候,他急忙問了一句:“喬教授,現在幾點了?
”
“三點零五分,”老太太掏出手機看了看,答道。
被抓來以後,沒人搜過他們的身;因為就算他們有手機,他們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能向其打電話求助的對象。
屋一柳心中一熱,頓時有了把握;在那陣鑰匙聲快要再次走到門口時,他立刻大聲叫了起來——“陳大哥!
陳大哥!
”
鑰匙聲和腳步一起,在門口停了下來。
喬教授弄不明白狀況,擡頭掃了他一眼。
“你稍微進來一下,馬上就好,”屋一柳壓低了一半聲音,隔著欄杆衝門口喊道:“就一小會兒,你肯定不會後悔的,有好事情找你!
”
門外那人仍然沒有出聲。
但是過了幾秒,門被人猶猶豫豫地推開了一條縫。
屋一柳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他沒記錯,看來是因為很信任自己的鐵牢籠,那個乾癟女進化者走時沒有鎖門。
“你叫我幹什麽?
”
上次收了他一支煙的變形人警衛,此刻探頭進來,又驚又疑地抱怨道:“你能有什麽好事?
你不要瞎叫了,免得讓別人聽見了誤會我。
”
“你進來,我保證很快就好,不會讓你白幫忙,肯定對你沒壞處。
”屋一柳手心裡全是汗,拚命要將他留下來,說:“我和我老師都出不去了,留著錢也沒用……”
“錢”這個字,立刻點亮了警衛的眼睛。
他縮頭出去看了看走廊,見外頭沒人,隨即一閃身鑽進屋,腰間鑰匙嘩啦啦一響。
他迅速關上門後,注意力先被鐵牢籠給吸引走了,張著嘴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正事,問道:“誒,你怎麽知道門外是我?
”
上次來的時候,屋一柳就聽見過他腰間那一大串鑰匙的聲音——倒不是說他能夠把鑰匙的聲音給記住,隻是一大串鑰匙的聲音更響亮,更能讓人聽得出來,這棟樓裡除了警衛,也沒有誰身上掛著那麽多鑰匙了;再加上兩次聽見鑰匙聲,都是在下午同樣的時間段,同一個人當班的可能性很高,他試了一試,果然就試對了。
不過,警衛對於他是怎麽發現自己的好像也不太感興趣,目光在喬教授身上停留了一會兒,表情稍微松快了些——光看他的神色,屋一柳都能猜到他的心理活動:屋一柳看著是個沒多少錢的年輕學生,但是老太太就不一樣了,一輩子的積蓄怎麽也不少吧?
喬教授很靠得住,早就掏出錢包了。
“你找我幹什麽?
”警衛大概也知道這錢不會是白拿的,警惕地問道。
“陳大哥,雖然我挺想和你好好說一說的,”他試探著打聽道,“但是你現在安全嗎?
那個女進化者萬一忽然進來看見你……”
“她早就走了,都兩個小時了。
”警衛擺了擺手,說:“上次才來的那個男人突然來找她,說是‘有消息了’,兩個人匆匆忙忙地走了。
”
是指簽證官?
那乾癟女人和簽證官一起走了?
屋一柳立即問道:“怎麽回事,她去哪了啊?
不能突然回來吧?
”
警衛報了一個地名,是離這個城市四五個小時火車車程的另一個小城市。
“還是我告訴他們怎麽走的呢,那麽遠,一時半會回不來。
”
“她沒說去幹什麽了嗎?
”屋一柳心裡已經隱隱有了揣測——包括簽證官在內的那一批進化者,最近目標就是要找到那一件製造副本的物品;此時乾癟女人突然和簽證官一起出發走了,很有可能是得知了那個物品的下落。
他還以為那乾癟女人是去請示誰了,看來是他猜錯了?
不,不對。
她是兩小時前才走的;他和喬教授被抓時,那乾癟女人並不知道自己馬上要去找特殊物品,為什麽那時沒動手,仍舊是個疑團。
“他們的事,怎麽會跟我說,”警衛開始有點喪失耐心了。
屋一柳知道,得給他一點好處了——隻不過,這很可能是他唯一一次機會,用好處換他去做什麽,才能保證自己二人能脫身呢?
“你知道皮斯吧?
”他湊近了欄杆,小聲說:“就是收特殊物品的那一個進化者……能不能麻煩你,讓他無論如何上這兒來一趟?
就告訴他,是關系到他切身利益的事情……”
我今天有點高產,不僅寫完了這個更新,而且還把之前寫了一半沒寫的滲涼小短篇完成了(真的非常短,才三千字吧)
不過可能因為我太困了,寫完之後自己有點不太肯定質量如何(我對自己寫的新東西,信心其實都不太足),我準備放一放,如果明天看起來也還可以,就發去愛發電的短篇集了。
本來沒有打算這麽快就更新那邊的,但大家顯然都是皮卡丘,今天一個勁兒電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