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發已經全部斑白，整張臉看起來瘦了一大圈，已經形銷骨立。

　　他的眼睛緊緊閉上，臉色有如金紙。

　　棠妙心奔到床前喊道：“爹，我回來了！
”

　　棠九歌聽到她的聲音，眼皮子微微動了動，緩緩睜開眼睛。

　　他看到棠妙心的時候，微微一笑：“你可算是回來了。
”

　　他的聲音沙啞，氣息也十分微弱。

　　棠妙心看到他這副樣子，心裡難受至極。

　　她去抓他的手，想為他把脈，他沒有掙紮，隻道：“我應該是不太成了。
”

　　“你别再為我操心了，我如今要去見你娘了，也沒什麼遺憾。
”

　　棠妙心的手已經觸到了他的脈，他的脈極為細弱，是必死的雀啄脈。

　　就算她的醫術再高明，遇到他這樣的體質，這樣的心态，這樣的脈象，也不可能救得了他

　　她的眼眶一片通紅，輕聲道：“爹，娘已經走了那麼長時間了，你現在去追她，可能都追不上了。
”

　　“你想想我，想想我的孩子們，你别動那樣的心思，我給你再好好治治，你再陪陪我，可好？
”

　　棠九歌輕罵了一聲：“你這個死丫頭，這個時候還說我追不上你娘的話，真是欠打。
”

　　棠妙心的眼淚嘩啦啦直掉：“我隻想你好好的。
”

　　“娘走了我無法挽回，我能挽回的也就隻有你一人了。
”

　　“隻要你想活，我就能再治好你！
”

　　棠九歌輕聲道：“我這一生并沒有虛度，經曆了太多的事情。
”

　　“你這丫頭雖然又懶又滑頭，但是卻是個聰慧的，我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我很開心。
”

　　此時甯孤舟帶着三個孩子走了進來。

　　小甜豆一看見棠九歌就撲了過去：“皇祖父，小甜豆回來了！
”

　　小甜豆離開的這兩年，他長大了不少，棠九歌看着他頗為欣慰。

　　他輕點了一下頭道：“好好好，小甜豆也長大了。
”

　　甯孤舟對着棠九歌深深一揖：“我把孩子們都帶過來了。
”

　　他說完抱着小星星和小西瓜走到棠九歌的面前道：“這是小星星和小西瓜。
”

　　小星星和小西瓜還是第一次看見棠九歌，他此時的樣子看在孩子們的眼裡有些吓人。

　　兩個孩子往甯孤舟的懷裡鑽。

　　棠九歌原本想要伸手去摸摸兩個孩子，看到他們的樣子，他便知道自己吓到他們了。

　　他輕聲道：“孩子還太小，别吓到他們了，讓他們出去玩吧。
”

　　甯孤舟便将兩個孩子交給奶娘，他鄭重向棠九歌行了個大禮：“是我無能，打大燕的時候費了太長時間。
”

　　“讓爹久等了。
”

　　棠九歌之前看甯孤舟不太順眼，到了此時，他再看甯孤舟，就又是另一種感覺了。

　　他淡聲道：“你起來吧，這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

　　“是我的身體不争氣，這事怪不得你。
”

　　甯孤舟聽到這話輕輕歎了一口氣，站起來道：“多謝爹。
”

　　他的話一向不多，棠九歌這種情況，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如何寬慰。

　　他看到棠九歌這副樣子心裡十分難過。

　　他初見棠九歌時，棠九歌雖然病弱，卻在和成明帝的對抗中，談笑間攪動京城風雲，成為最大的赢家

　　如今的棠九歌，就是真正的英雄遲暮，讓人感慨良多。

　　他看見旁邊哭得眼睛通紅的棠妙心，他又十分心疼。

　　他輕擁着她，沒有說話。

　　棠九歌輕聲道：“大燕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你做得極好。
”

　　他說到這裡想起成明帝，問道：“甯景死時是什麼模樣？
”

　　甯孤舟回答：“他去世時，我和妙心在軍營，并沒有看他落氣時的模樣。
”

　　棠九歌輕聲道：“甯景這一輩子機關算盡，隻怕怎麼都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凄慘的死掉。
”

　　“我和他鬥了一輩子，看到他死在我的前面，我很是欣慰。
”

　　他說到這裡輕笑了一聲，卻帶到了氣息，沒忍住咳了起來。

　　棠妙心忙伸手替他順氣，他輕擺了一下手道：“他之前重傷了我，我一直以為我會死在他的前面。
”

　　“結果卻因為我生了一個好女兒，替我續命至今。
”

　　“我的女兒還把他最好的兒子拐走了，奪了他的江山。
”

　　“縱然你沒有看見甯景死時的樣子，我也能想得到，那時的他必定極為不甘。
”

　　棠妙心想起他們破掉宮門時見到成明帝的模樣，那時候的成明帝就十分瘋狂。

　　她輕聲道：“爹不用跟成明帝比，一百個他加起來也不如你一個。
”

　　棠九歌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

　　父女兩人相對一笑。

　　棠九歌原本就是重病纏身，說了這麼久的話，精神已經十分不濟。

　　棠妙心見他精神不好，便讓他好好休息她和甯孤舟退出了大殿。

　　他們一走，棠九歌睜開眼睛看了他們的背影一眼，然後又閉上了眼睛。

　　棠妙心實在是沒有想到，她這一次回來，棠九歌居然就成了這副模樣。

　　細算起來，她上次見棠九歌不過是兩年前罷了。

　　兩年的時間，他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

　　甯孤舟問她：“爹的病還能治嗎？
”

　　棠妙心搖頭：“醫術再好的人，也治不了心裡不想活的人。
”

　　“我娘在我爹心裡的位置，實在是太重要了。
”

　　甯孤舟輕輕歎息了一聲。

　　他對棠九歌十分敬重，若可以，他盼着棠九歌能長命百歲。

　　他沉聲道：“不管怎麼樣，還是得試一試。
”

　　這話不用他說，棠妙心就會去做。

　　她叫來幾位太醫，仔細地問過棠九歌的身體情況。

　　她回完之後，再根據她方才把到的脈象，為棠九歌開了一張方子，吩咐宮女去煎藥。

　　棠九歌身邊的大太監劉興旺過來道：“殿下，柳相想見您。
”

　　棠妙心知道柳相柳南景是棠九歌最信任的人。

　　她輕點了一下頭道：“請柳相去禦書房等我。
”

　　劉興旺應了一聲，便去請柳南景去禦書房。

　　棠妙心雖然平時看着不着調，天天喊着不想做皇帝，但是眼下這種情景，她就必須頂上。

　　就算她想把這些事情交給甯孤舟去處理，甯孤舟終究不是歸潛皇族的人，容易引來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