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老大見狀微微沉下臉來，但是大過年的，他也沒說什麼。

　　如今家裡不必比之前了，不是離開這裡就找不到地方落腳的落魄時候了。

　　如果村裡人一直都吃這種态度，大不了等開春就全家搬到縣城去住。

　　因為不愁退路，所以葉老大并沒有發火，他甩開纏着自己的王二娘子，帶着兩個弟弟回了家。

　　這是逃荒過來之後的第一個年，他可不想因為這些事兒弄得家裡人過年都過不安穩。

　　葉老二和葉老三顯然也是這樣的想法，回家之後對王二娘子的做派隻字不提。

　　這會兒已經快要天亮了，大家便也沒有繼續回去睡覺，說了會兒話便也到早飯時辰了。

　　大年初一早晨按照習俗還是要吃餃子的，葉大嫂煮出來一盆餃子端進去，招呼大家過來吃飯。

　　葉老太太道“咱們回來落腳，數你們堂姑幫咱們最多，你們吃完飯趕緊拎上東西過去拜年。
”

　　“好，娘，放心吧，東西我早就準備好了，一會兒拎上就能走。
”葉大嫂道。

　　“恩，你們幾個都去，别忘了給孩子準備壓歲錢。
”葉老太太說着掏出好幾個荷包，“你們若是沒準備，我這裡有現成的。
”

　　葉三嫂道“娘，這個你快自個兒留着吧！
你現在都給我們了，到時候人家帶孩子來咱家拜年，你拿什麼給人家啊！
”

　　“就是的，娘，我們早都準備好了，您放心就是了。
”葉二嫂說着，也從懷裡掏出好幾個荷包給葉老太太看。

　　“好好好，你們準備好就行。
”葉老太太十分滿意地點點頭，這都是過年的禮數，都是不能缺的。

　　吃過飯，不等幾個媳婦收拾桌子，葉老太太就催她們趕緊去拜年，這麼幾個碗盤她收拾就行。

　　誰知就這樣還是晚了一步，葉老大等人拎着東西剛走到自家門口，就看見葉娟兒一家四口已經拎着東西從小道另外一端走過來了。

　　“姑，你們這也太早了。
”葉家人隻得先放下自己手裡的東西迎了上去。

　　“我們吃過早飯就來了。
”葉娟兒走在第一個，一進門就先沖葉老太太道“老嫂子，我來給你拜年了。

　　“過年好，祝你新的一年身體健康，事事順心，家庭和睦。
”

　　“好，好！
”葉老太太趕緊應着。

　　劉全也帶着兩個兒子上前給葉家人拜年。

　　葉老太太急忙掏出兩個荷包，要給葉向鑫和葉向磊。

　　葉娟兒趕緊攔着說“哎呀，給他倆幹啥，他倆都做學徒了，也不是小孩兒了！
”

　　“隻要沒成親就都是小孩兒，都得給壓歲錢！
”葉老太太道，“再說了，我這是給孩子的，你快别管。
”

　　葉娟兒一邊攔着葉老太太的手，一邊給兒子使眼色。

　　葉向鑫和葉向磊紛紛擺手說不要。

　　但是架不住葉家人多，很快，兩個荷包還是被塞進了葉向鑫和葉向磊的懷裡。

　　“老嫂子，你看看你……”好在葉娟兒早有準備，葉家孩子多，她早就準備好了六個裝着壓歲錢的荷包。

　　葉向鑫感覺到葉老太太給的荷包輕飄飄的，心裡有些不悅。

　　自家才兩個孩子，葉家卻有六個，這也太吃虧了。

　　葉家送的這荷包還挺好看，就是人太摳門了，裝的銅闆感覺都沒有他娘裝得多。

　　葉向鑫這樣想着，臉上也微微帶出些許不耐，恨不得趕緊拜完年就走人。

　　但是葉向磊卻絲毫沒有不高興，反倒直接找到正在給嘯夜梳毛的晴天，笑眯眯地說“晴天，過年好啊！
”

　　“小叔過年好！
”晴天大聲回應着，手底下卻沒有停，繼續給嘯夜梳毛。

　　嘯夜舒服地躺在晴天腳邊，懶洋洋地翻着肚皮，看起來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

　　但是葉向磊知道，也隻有晴天可以随便揉搓嘯夜毛茸茸的大耳朵和軟乎乎的肚皮，其他人都是不好使的。

　　他便蹲在一邊跟晴天說話。

　　葉向鑫本以為來拜個年就可以走了，誰知道弟弟跑去看人家給狗梳毛，爹娘更是直接進屋上炕坐下聊天了。

　　他無奈也隻能跟了進去。

　　一進屋，葉娟兒和劉全就将禮物放在了炕桌上。

　　看着他們帶來的又是糕點又是布料，葉老太太嗔怪道“他姑，你這是幹啥？
咋拿這麼多東西過來？
你這也太外道了吧？
”

　　劉娟兒卻道“老嫂子，旁的不說，光是你家幫忙給向磊找的這份學徒，我這心裡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這點兒東西算什麼啊，根本都沒法表達我的心意。
”

　　“他姑，瞧你這話說的，都是實在親戚，這有啥感激不感激的。
”

　　聽着葉老太太和葉娟兒你來我往地說着這些沒有營養的客套話，葉向鑫實在坐不住了，突然站起身來。

　　屋裡所有人的視線頓時都集中到了葉向鑫身上。

　　葉娟兒也一臉不解地看着兒子問“你怎麼了？
”

　　“……”葉向鑫一陣語塞，他能說什麼，說自己嫉妒弟弟能在京城做學徒，所以心裡頭不舒服麼？

　　不過他還是很快就找到借口道“娘，屋裡太熱了，我出去看看向磊他們都玩什麼呢！
”

　　葉娟兒聞言笑道“可不是麼，你嬸兒家屋裡燒得是比咱家暖和。
”

　　葉老太太也忙道“我年紀大了，怕冷，家裡這幾個就拼命撿柴火架火燒炕。

　　“你們年輕人火力壯，可不就覺得熱得慌麼！
”

　　葉娟兒點點頭道“那你出去跟向磊他們玩兒吧，我們再說會兒話就回去。
”

　　葉向鑫之前不過是個托詞，讓他去跟一群小屁孩兒玩，還不如在屋裡坐着呢！

　　但是現在已經沒法子了，葉向鑫隻得走出門去。

　　葉向鑫掃視一圈，葉家院子裡沒什麼東西，顯得院子很大很幹淨，隻有正中間的樹下堆了兩個雪人。

　　葉向磊陪着晴天蹲在東廂房門口給狗梳毛，另外五個孩子也不知道都跑到哪兒去了。

　　葉向鑫聽着東廂房門口不斷傳來的笑聲，心裡越發郁悶，

　　尤其看不上葉向磊那副巴結的模樣。

　　不就是幫他在京城找了個學徒麼，用得着這麼上趕着哄人家開心麼？

　　葉向鑫想着想着，慢慢走到了院子正中的樹下，一腳踹在了其中一個雪人身上。

　　“哇――”東廂房門口突然傳來晴天的哭聲，“我的雪人！
”

　　嘯夜翻身爬起來，沖着葉向鑫大叫起來。

　　葉向磊被吓了一跳，扭頭一看立刻問“哥，你幹啥呢！
”

　　聽到葉向磊都已經開始有些關外的口音，葉向鑫心裡更是不舒服。

　　“不就是個雪人，至于麼！
”

　　晴天的哭聲很快就把五個哥哥給招來了。

　　之前堆雪人他們也都是幫忙出過力的，此時見到葉向鑫把較大的雪人踢壞了，也都面露怒意。

　　可他們隻知道葉向鑫是姑奶的大兒子，跟他卻不熟，彼此之間還差着輩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葉老大兩口子聽到晴天的哭聲都趕緊從屋裡跑出來。

　　葉老大搶先一步把女兒摟進懷裡，擦着她臉上的眼淚問“晴天，咋了，好好的怎麼哭了？
”

　　晴天擡手指着雪人，抽噎得說不出話來。

　　于是院子裡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葉向鑫身上。

　　葉向鑫莫名心虛地往後退了兩步，緊接着又站住了，心道不就是個雪人麼，有什麼可稀罕的，踢壞了又能怎樣？

　　晴天委屈地摟着葉老大的脖子。

　　“爹，我給你堆的雪人壞了，嗚嗚――”

　　葉老大和葉大嫂對視一眼，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那雪人的确是孩子專門給葉老大堆的，對于他們一家三口來說的确是很有意義的，但是對别人來說，那就隻是一個很普通的雪人罷了。

　　再說了，人家是來拜年的客人，總不能因為碰壞了一個雪人就責怪人家。

　　葉大嫂隻能哄着晴天道“晴天乖，你向鑫叔叔肯定不是故意的，一會兒娘陪你把雪人修好，好不好？
”

　　葉向磊聞言趕緊道“是啊，晴天，我哥肯定不是故意的，小叔現在就幫你修雪人。
”

　　他說着還朝葉向鑫使眼色，讓他趕緊說幾句話哄哄晴天。

　　葉向鑫心裡卻又想歪了，管他叫向鑫叔叔，管葉向磊就直接叫小叔，這親疏遠近整得還挺明白。

　　他卻不想一想，他一直在縣城做學徒，跟葉家這些孩子根本就不熟悉。

　　葉向鑫如今滿心都是父母偏心，不公平這種想法，所以壓根兒沒有理會弟弟的解圍，反倒一言不發地揚長而去了。

　　看着哥哥離開的背影，葉向磊都蒙了，這是鬧什麼脾氣呢？

　　但這會兒也顧不得追究原因了，葉向磊趕緊跑過去把被葉向鑫踢壞的雪人修好。

　　幸虧隻是踢壞了半邊身子，整體還是挺穩固的。

　　隻是葉家院子打掃得幹淨，除了這兩個雪人，連半點兒積雪都沒有。

　　葉向磊跑到門外抱了幾捧雪回來，很快就将破損的地方修好了，将歪掉的樹枝插回原樣。

　　“晴天，快看看，是不是跟之前一樣？
”葉向磊問晴天。

　　葉老大和葉大嫂也一直哄着晴天。

　　此時看着被修好的雪人，晴天終于止住了抽泣，有些不好意思的沖葉向磊點點頭道“謝謝小叔。
”

　　“哎呀，一點小事，謝什麼啊，我還要替我哥向你道歉呢！

　　“也不知道他剛才抽的什麼風，等回家我讓我娘罵他。
”

　　葉大嫂趕緊說“哎呀，向鑫肯定不是故意的，不過是個雪人。

　　“他估計也是被晴天突然大哭給吓着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才跑了的。

　　“這不是都修好了麼，快别跟娘提這事兒了。
”

　　葉向磊走回晴天身邊，伸手輕輕蹭了蹭她哭紅的眼角。

　　“你看看，眼睛都哭紅了。
”他說着從葉老大懷裡抱過晴天，小聲在她耳邊道，“你放心，回頭小叔替你收拾他。
”

　　晴天趕緊搖頭，道“他是哥哥，比你大！
”

　　“怕啥，他打不過我！
”葉向磊見晴天關心自己，立刻笑了起來。

　　“娘說打架不好。
”晴天趕緊道，“小叔不打架。
”

　　“好，小叔不打架，小叔法子多着呢！
”葉向磊十分順從地應道，“走，小叔帶你放炮去。
”

　　一聽說要放炮，葉家小兄弟五個也待不住了，趕緊回屋拿出自家今年買的花炮，鬧着要跟葉向磊一起出去放炮。

　　于是葉老大便對葉向磊道”向磊，真是麻煩你了，你過來做客，還要你帶着他們去玩。
”

　　“大哥，你家買了這麼多炮，我早就眼饞得不行了，現在終于有機會放炮了，分明是我來占便宜了。
”

　　葉老大被他的話給逗笑了道“向磊去京城做學徒這才多久，可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

　　葉大嫂也道“可不是麼，個兒也長高了，人看着都比以前穩重了。

　　“到底是京城的鋪子，就是調教人！
”

　　并沒有走得太遠的葉向鑫将這些話盡收耳中，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越發陰沉下來。

　　正巧此時，有人駕着車路過，放緩速度問“這位小哥兒，向你打聽一下，葉慶晨葉家是不是住在這裡？
”

　　葉向鑫皺着眉頭沒有說話。

　　那人還以為他不知道葉慶晨是誰，便又道“就是晴天家，晴天你知道吧？
一個特别可愛的小姑娘，他家今年才剛從關外搬回來，這位小哥……”

　　葉向鑫越聽心裡越是煩躁，嚷道“問什麼問，有完沒完啊，我不知道！
”

　　他說完就轉身跑遠了。

　　趕車的王歌被他弄得一頭霧水，撓撓頭道“這小哥兒是咋回事兒，我不過是問個路，不知道就不知道呗，大過年的這麼暴躁幹什麼？
”

　　車裡傳來林玉梅的聲音道“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就是這裡，你咋就不信我呢！
”

　　“信你信你，我這就下車敲門。
”

　　王歌把車停下來，剛要敲門，就見葉向磊抱着晴天從院裡出來，這才确認了的确是這裡沒錯。

　　“哎呦，這不是晴天麼，快看看，還認不認識我？
”王歌看到晴天，立刻喜笑顔開。

　　“王叔叔！
”晴天記性好得很，叫了一聲立刻問，“浩兒哥哥和萍兒姐姐也來了麼？
”

　　“來了，都來了，來給你家拜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