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趙老太太去世之後,侯府陷入一片悲寂,還好秦霜忽然查出懷了孩子,這對趙侯爺來說也算是個安慰。
侯府上下漸漸平靜下來,趙老太太的離去漸漸也被人忘記,一轉眼就又過了些時日,五七到了。
令言回去給趙老太太上了墳,令望瞧著她臉頰凹陷下去,如今正是孕五個月月要顯懷的時候,身子骨卻依舊輕飄飄的,跟一張薄紙一般,仿佛風一吹就能飄走。
「令言,多的話我也不說了,隻是你要記得,祖母是不喜歡你如此的。
」令望給她整理了下頭髮。
令言穿一身縞素,頭髮隻挽成了個髮髻,什麼髮飾也無,她神色平淡,什麼也沒說,最終,令望隻得歎息一聲。
碧羽跟瑞琴也很無奈,這幾日回陸府令言倒是沒有過崩潰的時候,吃飯也會吃,但每次都是吃了小半個時辰也才吃了幾勺粥。
起初陸吟朝還會勸著她吃,到後來越勸她神色越是黯淡,便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她就是那種沒有大哭,但卻能讓你感覺得出來,她心裡有多難過的樣子。
瑞琴小心地扶著她:「夫人,咱們回去吧,您早上都沒吃什麼東西,中午老宋做了些醃制的野菜,說是酸辣可口的,您先前不是總想吃一些的嗎?
今兒咱們就嘗嘗。
」
她扶著令言往外走,沒走幾步,令言就停下來,怔怔地往祖母所住的院子裡看去。
記得初來此處,沒多久就搬去了祖母的院子裡,跟祖母同吃同住,祖母待她越來越好,雖說一開始是因為她是所謂的福星,可後來呢,卻也是真的喜歡她。
這個世界裡真心喜歡她的人幾乎沒有幾個,如今失去了一個,她焉能不痛,她還沒有來得及為祖母做任何事情。
令言眼睛酸痛,卻忍不住往那院子裡走過去,碧羽一把拉住她,央求道:「夫人,咱們回去吧,那院子裡如今沒有人住了,您去了做什麼呢……」
可碧羽哪裡攔得住令言,她最終還是走了過去,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聽到裡頭傳來哀哀的哭聲。
「祖母!
您怎麼就這麼走了?
孫女知道錯了!
孫女從前不懂事,枉費了您的疼愛,祖母您回來,孫女還等著孝敬您呢……」
那女子哭得傷心,令言聽得出來是趙令和的聲音,忍不住緊緊地捏著帕子,眼圈也紅了。
趙令和哭得幾乎癱了,她是在祖母走了之後才忽然發覺這世上隻有祖母疼她,於嬤嬤給她拿了些老太太留下來的財物,趙令和更是羞愧地無以復加。
可是如今再如何去哭,老太太也回不來了。
趙令和在裡頭還在不住地哭:「若是孫女知道這麼快就見不著您了,孫女怎麼也會聽您的話,祖母,您是不是生氣了呀,為什麼不理我呀,祖母,嗚嗚嗚,您走了,誰還會疼我護著我祖母……」
她是真的傷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令言站在院子門口,眼淚很快決堤。
這世上從來都沒有後悔藥,令言強行忍住想要大哭的衝動,抓住碧羽的胳膊:「走吧,回去了。
」
幾個人才回了陸府,碧羽就很快從外頭帶了個人進來,那女子穿著淡綠色的衣裳,梳著丫鬟髮髻,一進來就跪下了。
「奴婢拜見陸夫人。
」
令言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瞧著她:「事情辦得如何了?
」
櫻桃有些忐忑地說道:「奴婢把該勸的都勸了,側妃也確實是傳召了位年輕男子進她的屋子,其他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令言眼底一片寒氣:「碧羽,拿五十兩給她,若是側妃有好消息傳來,再給一百兩。
」
櫻桃急切地說:「陸夫人,敢問我爹娘可都還好?
」
令言摸摸光滑的紅木椅子把手,輕輕說道:「你放心,自是無礙,等事情辦成我便讓你見他們。
」
櫻桃眼皮子跳了兩下,對著令言磕了個頭,這才拿了銀子悄悄地走了。
她爹娘前陣子染了傷寒,大夫都說治不了了,卻忽然間有位陸夫人找到她說要幫她爹娘治病,但前提是要她做一件事。
隻要能換爹娘的命,櫻桃做什麼都可以,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櫻桃才走,令言就問道:「睿親王被放出來了?
」
碧羽點點頭:「睿親王曾經救過皇上,且那幾匹馬驚著了,睿親王十分自責在皇上面前請求降罪,皇上便不忍心責怪他,隻說處死那幾匹馬即可。
」
令言蒼涼一笑,處死幾匹馬即可,在皇家人的眼裡來看,人命算什麼?
即使靜妃娘娘也親自求到皇上跟前請求懲治兇手,皇上還是保住了睿親王。
此事也引起了朝臣議論,有人提出應當責罰睿親王,畢竟趙老太太可是一品誥命夫人,也是靜妃娘娘的母親,也有人提出來這是那幾匹畜生的錯,與睿親王無關。
她低頭看著自己手裡的帕子,心裡在想著睿親王的事情,忠勇侯府與睿親王府向來沒有什麼來往,但如今卻是有了深仇。
祖母的死,趙令語需要付出代價,睿親王自然也逃不掉!
屋外一陣腳步聲,是陸吟朝走了進來,他在府上佈滿了眼線,自然是知道令言做了什麼。
那個櫻桃他也找人調查過,令言要這樣做,他也沒有攔著。
「老宋做了你愛吃的菜,去吃些吧。
」他走過來,伸手在她額上探了探溫度。
這幾日令言時不時就有些發熱,大夫都說了,若是還時常這樣,勢必會對腹中胎兒有些影響的。
令言沒答話,陸吟朝扶著她起身,兩人一起去了外間的圓桌旁坐下來。
中午的菜式十分豐富,是老宋絞盡腦汁準備好了的。
有杏仁酸梅粥,椒油茭白,辣炒野菜丁,醬燜鵪鶉,金餅熬茄子,素炒小白菜,外加一道山珍鬆茸湯,擺在桌上滿滿當當的,還冒著熱氣,看著就十分可口。
陸吟朝親自給令言盛了一碗粥:「這粥酸甜可口,你應當能多吃些。
」
她這幾日實在是瘦得太厲害,陸吟朝心中不可能不急。
令言拿著勺子在碗裡攪動兩下,卻遲遲隻吃了一口,陸吟朝盯著她:「你可知道你如今不隻是一個姑娘家,你已經嫁人了,你要當娘了。
」
他是有些生氣了,所以才說出這樣的話。
可令言卻覺得更加生氣,她知道自己不該期待任何人,但他是自己的夫君,在這種時候他卻沒任何要幫自己的舉動。
睿親王不過是個閒散的王爺,依陸吟朝的手段他完全可以讓睿親王付出代價,但他卻放著沒動他。
她是打算自己去解決的,但一想到身邊的人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的事情,卻眼睜睜地看著她絞盡腦汁地去想法子,她就莫名覺得不舒服。
更何況,她出去著人打聽到的消息裡,陸吟朝並沒有在上朝時對睿親王一事有過什麼表態。
「我是要當娘了,可我也不能忘了祖母。
」她把勺子放下去,一口也吃不下了。
陸吟朝很後悔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了,親自端起碗舀起粥喂給她吃,可令言卻也隻吃了幾口,便再也不肯動了。
她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好,卻無論如何都克制不住,心裡頭的難受就像是擠在一處,怎麼都排解不了。
陸吟朝乾脆放下勺子,他極少對她發脾氣,記憶中幾乎是沒有,但現下卻是有些忍耐不住了。
最終,陸吟朝起身走了,他也什麼都沒吃,徑直去了書房。
碧羽跟瑞琴在一旁什麼都不敢說,令言沉默地坐在桌邊。
忽然,肚子裡像是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令言微微一皺眉,碧羽趕緊地上來:「夫人,可是不舒服?
」
令言指著自己的肚子說道:「方才我肚子裡頭似乎動了一下?
」
難道是這幾日飲食不佳所以消化不好?
令言正在想是怎麼回事,忽然瑞琴驚喜地指著她的肚子說道:「哎呀,夫人!
又動了一下!
是肚子裡的小公子在動呢!
」
被這麼一提醒,碧羽也笑了:「算算日子也該會動了,都五個月了呢!
」
說著令言又覺得肚子輕微地咕嚕一下,那種神奇的感覺讓她覺得心情很是怪異。
原來肚子裡有個小孩子會是這樣嗎?
碧羽趁機勸道:「這是小公子餓了呢,夫人,您趕緊再吃些飯菜!
」
令言被這麼一勸,倒是拿起了筷子,她真的多吃了些東西。
陸吟朝在書房裡坐著,他翻開面前的書,心中卻很不平靜。
如今局勢未穩,凡事不可輕舉妄動,但他實際上已經做了不該做的。
七皇子原本是不會那麼快就出事,若非他暗中動了手腳,事情不會這麼這樣,他是忍不住想起來令言悲痛的樣子,要替她教訓一番趙令語。
理智告訴他不行,但衝動之下他還是做了。
七皇子的屍首過幾日就要運回到京城了,太子一人獨大,有些事情做起來是是會更麻煩。
睿親王原本是一顆很重要的棋子,但他知道令言如今多恨睿親王,這人一日不除,令言一日就不會開心。
他無法看著她一天天地吃不下飯。
陸吟朝閉了閉眼睛,提起筆開始寫信。
令言因為感覺到了肚子裡孩子在動,多吃了些飯,這麼忽然增加了飲食便覺得有些承受不住,又吃了半碗酸梅湯,這才窩在榻上休息。
約摸才睡了一刻鐘,陳夫人就來了,她帶了好些自己親手做的吃食,見著令言便心疼地說道:「你又不好好吃飯了是不是?
瞧你瘦的!
娘給你燉了些燕窩,你吃一些吧。
」
令言摸摸肚子,坐起來:「娘,中午我才吃了好些東西實在是吃不下。
」
陳夫人不信,她看著令言是一日比一日消瘦,但也不好勸她莫要傷心,畢竟令言是自小養在趙老太太身邊的。
「這都過了多久了?
你中午吃的怎麼夠!
你如今是帶著身子呢,再吃些吧!
」
她好說歹說,令言又吃了小半碗燕窩,陳夫人才高興了,絮絮叨叨地說了些話,無外乎家長裡短,提到家裡的兩個庶女要說親之事,請令言給些參考。
其實陳夫人原本是不喜歡管這些事情的,她如今提到這些也是想讓令言轉移下心思,莫要再一味傷心。
說完了家長裡短,陳夫人又壓低聲音說道:「我今日來還要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你爹爹要我來跟你說一聲,勸著姑爺些,原本朝中對他有偏見之人就多,如今流言更是四起,說什麼姑爺與外敵勾結之類的,忒得難聽,還要說他是駙馬爺第二人的,你爹說了,定是姑爺做了什麼讓你誤會之事,我們不好勸,你日常在他身旁,多與他說說,定要與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劃清界限!
」
令言有些意外,外頭竟然有人這樣傳謠言?
「娘,那都不是真的。
」令言隨口解釋。
陳夫人卻有些不信,其實她也有些懷疑,自家姑爺毫無背景,卻可以爬得這樣快,又忽然間有了那麼多銀子,實在是可疑。
令言把陳夫人安慰了一通,陳夫人這才放心,又坐了一會就走了。
她才歇下,就見陸吟朝又回來了。
想到午飯時兩人鬧得有些不開心,令言趕緊裝睡,陸吟朝就站在床邊看著她,好一會,才伸手去摸摸她的臉頰。
令言裝不下去了,轉頭看他:「怎麼了?
」
陸吟朝搖搖頭:「無事。
」
他是聽下人說了午飯說夫人肚子裡的孩子會動了,所以多吃了幾碗飯,他心裡高興便想來看,又怕打擾令言跟嶽母談話,便到現在才來。
令言也不說話,又閉眼側躺著,沒一會,卻感覺他也躺了過來,從身後摟著她,慢慢地去摸她的肚子。
「孩兒,跟你娘說說,要她莫要不高興了,想讓爹爹做什麼爹爹都願意。
」
陸吟朝語氣淡淡的,令言睫毛卻很快就濕潤了。
「你在外頭都做了些什麼事情?
你可知道外頭都是如何傳你的?
」令言忍不住就問了。
陸吟朝倒是淡定:「沒有什麼,不過是說我通敵賣國殺了七皇子。
」
令言駭然,爬起來坐在床上,瞪著眼看他:「那你,那你真的這樣做了?
」
陸吟朝用胳膊支著身子躺在那裡,他看起來根本不是那種殺伐決斷之人,倒是讓人覺得和煦如風。
「過程不重要,我隻在意結果。
」他給的是這樣的一個答案。
令言卻覺得完全無法接受。
「什麼叫過程不重要,你隻在意結果?
那假如結果是壞的呢?
你又如何承受?
」
陸吟朝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親:「該承受惡果之人,自然會承受,比如,睿親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