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達驚訝,“親自帶?
難道你上衙進宮也要帶她嗎?
”
周滿扭頭看了一眼正低頭,腳卻很不老實一點一點的女兒道:“雲州有一個村子發了鼠疫,當地的縣令防疫不力,有人偷偷的突破防線出來,如今整個雲州都被圍起來了,北邊部落也不安定,聽說有個叫屈律的收服了三箭部落和四箭部落。
”
明達驚訝,“他們敢進犯中原?
”
周滿道:“現在自然是不敢的,他派了人過來表忠心,對自己攻打兩個部落的事做了解釋,不過草原不安定,自然會影響到緊鄰的雲州,那邊近來亂得很,雲州署令在救人時染上了鼠疫,已經……”
周滿歎息了一聲後道:“現在染病的人還不是很多,但人都被封在雲州裡,若是救治不及時,發生民變,隻要有人衝出來,勢必會影響到整個河北道,連旁邊的河東道都不能幸免。
”
“我本來就決定要親自走一遭的,發生這樣的事,不如帶上她一起。
”
明達:“你瘋了?
”
她蹙眉,“今春南邊的時疫你都不肯帶她去,鼠疫那麽危險,你為何……”
周滿扭頭去看白景行,白景行也瞪著大眼睛看她。
周滿便衝她招手,等她到了跟前便摸著她的腦袋和明達道:“雖非我們所願,但這幾年我和白善的確很少陪伴在他們身邊,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時間是在京城之外,剩下的時間也多是忙政務,很少有時間教他們,以至於他們過得迷迷糊糊,特別是景行,她已經十歲了。
”
明達:“她才十歲而已。
”
“是啊,才十歲而已,她要是像一般十歲的孩子一樣調皮搗蛋而已,這沒什麽,”周滿當著白景行的面直接道:“她聰明,和白善一樣,幾乎過目不忘,學什麽東西都極快,所以十歲已經學會拉幫結派,學會了怎樣不動聲色的孤立一些同學,激怒他們,欺負他們……”
白景行不服氣的鼓起臉,周滿就戳了戳她的臉頰道:“別不服氣,這些小把戲都是你父親以前玩剩下的。
”
“景行,你聰明,但你沒有寬仁之心,我很害怕,”周滿輕輕攬住她,認真的看著她道:“所以這次你隨我去雲州好不好?
”
白景行並不害怕什麽鼠疫,在她心裡,母親是很厲害的,尤其是醫術,這世上或許都沒有母親治不好的病,於是她點頭,隻覺得又可以出去玩兒了。
周滿摸了摸她的腦袋,對欲言又止的明達道:“放心,她是我女兒,這世上最不會害她的人就是我了。
”
私下裡,周滿和明達歎氣,“是我和白善的過錯,對她的關注太少了,她什麽時候移了性情都不知道。
。
”
明達道:“你言重了,我倒沒覺得她移了性情,學裡拉幫結派的事一個巴掌拍不響。
”
她笑道:“她出生富貴,父親如今是戶部尚書,母親又是太醫署署令,櫟陽郡主,深得君心,自然不能要求她與你小時一樣平淡純粹了。
”
周滿搖頭,“我當然知道她與我不一樣,我在意的也從不是這個,我的女兒,生活得恣意快樂,我高興還來不及,並不會要求她與我一樣。
”
她道:“我在意的是,她處事的原則變成了對人不對事。
”
“在學裡拉幫結派,的確不是她一人之過,但隻要是對方的人要做的事,不論對錯,她都要反著來;凡是投靠了對方的同學,不論善惡,她都針對,其中還不乏身份地位遠低於她的同學,”周滿蹙眉道:“完全失了寬仁之心,小時候都這樣了,長大了還了得?
”
周滿頓了頓後看向明達,“明學什麽時候成了這樣?
朝中如今的黨爭都沒這麽厲害。
”
明達無奈道:“你當她們是從哪兒學來的?
還不是從朝中和國子監裡學來的。
你要說她們甚於朝中的黨爭我是不認同的,她們爭的不過是成績、是學中的一些名譽罷了,哪裡就比得過朝中的黨爭了?
”
她道:“她們都還是一群孩子呢。
“
周滿卻一臉嚴肅的搖頭,“朝中官員是有黨派之爭,但絕大多數人都能夠對事不對人,並不會為了反對對方的意見而反對,也不會為了反對對方讚成自己心底也反對的事,你覺得她們的事不大,不過是因為她們現在能做的事情小,但問跡看心,你看她們現在的心是怎樣的?
”
“明達,明學該整頓一二了。
”明學裡近三百個學生,其實拉幫結派的不過那幾十個人而已,其他學生還是在認真學習,但若不在一開始就整頓好,將來明學必變。
明達也正色起來,“你真要帶景行去雲州?
”
周滿道:“我以前也帶她出過外差,但那時候我憐惜她年紀小,到了地方主要是讓人帶著她四處玩耍,看一看各地的景色美食,隻希望她快快樂樂的就好,沒有想太多。
”
“但現在,我覺得我對她的保護太過了,先生說的對,我和白善因為對孩子們愧疚,面對他們時反倒失了平常心。
”
所以周滿決定改過來。
明達不好再勸,隻能道:“那你們注意安全。
”
周滿頷首道:“放心。
”
周滿給還在外出公差的白善寫了一封信,倆人就孩子們的教育問題探討了一下。
白善表示他會盡快完成手上的工作回京,到時候回著重教育一下留京的兩個兒子。
由此引發的夏牧和白長松的悲慘童年不說也罷,反正都沒白景行慘。
在到雲州之前,白景行都一直覺得自己還小,畢竟她才十歲,家裡人也一直當她是孩子的。
但進了雲州之後,她看到比她更小的小女孩們掙紮著求生,有的甚至自賣自身,隻求能得到一碗藥給家裡人,她便不覺得自己很小了。
白景行抽了抽鼻子,將托盤上的空碗壘好放在一旁給婦人清洗,她看了一眼竈台邊上的牌子,取了六碗藥放在托盤上以後便端到棚屋裡給病人服用。
住在這裡面的都是已經病重到起不來身的病人,須得人端藥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