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市局。
周肖出外勤回來:「隊長,有結果了。
」
霍一寧掛了緝毒隊的電話,先停下手頭的事:「說。
」
因為案子一直沒有什麼新進展,霍一寧讓他們重頭捋了一遍人物關係和利益關係,殺人行兇,無疑就隻有三個目的,利益,洩恨,還有反社會。
這麼一捋,果然,秦明立和秦雲良有利益衝突。
「秦雲良與三家外包公司有長期的關聯交易,這兩年裡,他累計從秦氏會所裡挪出了二十三個億,全部存在國外的匿名帳戶裡,而且,這件事秦明立完全不知情。
」周肖合理猜測,「也就是說,秦雲良掏空公司中飽私囊了,這件事一旦捅到秦行那裡,就不隻是吐出錢這麼簡單了。
」
秦家有規矩,私下藏汙納垢,絕對不饒。
趙騰飛端著下巴:「這麼說,秦雲良有殺人的動機。
」
湯正義接話:「可他也有不在場證明啊,除非,」他想了想,茅塞頓開了,「蘇伏撒了謊。
」
蘇伏的供詞說,秦明立墜樓時,她在陽台,看見秦雲良在樓下打電話。
霍一寧轉了轉手裡的筆,若有所思了片刻:「去查一下秦雲良的通話記錄。
」
周肖刻不容緩:「我這就去。
」
這時,小江接了個電話,說了不到一分鐘,掛斷後,小江說:「隊長,醫院來電話了,說秦明立恢復意識了,馬上要醒了。
」
嫌疑人剛鎖定,被害人就要醒了,隻要被害人指證,證據都不用找了,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湯正義整個身心都放鬆了,嘿嘿調笑:「這傢夥還真命大呀。
」四樓摔下來,醫生都說可能要成為植物人,居然這麼快就死裡逃生了。
嘖嘖嘖,果然,禍害遺千年。
「正義,蔣凱,」霍一寧正色,「你們兩個立馬去醫院。
」
湯正義腦子一時沒轉過來,有點遲鈍:「我們去醫院幹嘛,秦明立還不能說話,也做不了口供。
」而且,副隊抽調了二隊的人幫忙蹲點,風吹草動都有人盯著呢。
霍一寧抱著手,翹著椅子,沒個坐相:「如果你是兇手,被害人要醒過來了,你會怎樣?
」
「我?
」湯正義認真思考了一番,正正經經地說,「我自首。
」
蔣凱一巴掌糊在他後腦杓:「自個屁首,是殺人滅口!
」
湯正義摸摸後腦杓,覺得他爺爺太會取名字了,他果然太正義了!
不感慨了,他馬不停蹄,趕緊去醫院支援。
然而……
湯正義才出警局不到半個小時,就給局裡打電話了:「隊長,我們去晚了一步。
」
霍一寧開了免提:「兇手動手了?
」
「嗯。
」
下手真他媽快,喪盡天良的禽獸!
趙騰飛立馬問:「怎麼回事,秦明立住院的第一天,我就從二隊抽派了兩個人暗中蹲著。
」
湯正義很憤慨:「對方可能也猜到了警方會盯著,跟我們耍了出調虎離山。
」
所以說,就煩這種腦子靈光的罪犯,跟泥鰍似的,滑不唧溜的,讓人防不勝防。
湯正義更憤慨了,又說:「目標還不止一個。
」
霍一寧眉宇稍稍一擰:「還有誰?
」
「薑九笙。
」
繞了這麼一大圈,還是想要薑九笙的命,惹誰不好,非要惹時瑾,秦明立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霍一寧起身,從抽屜裡拿了手銬:「立馬逮捕秦雲良。
」
天北醫院。
天將黑,醫院長長的走廊裡,格外陰冷,重症病房裡,婦人在哭,歇斯底裡地,哭聲在整個走廊裡回蕩,陰森瘮人,往來的醫護人員腳步匆忙,都不禁多看了一眼病房裡哭天搶地的婦人。
那位總是打扮得雍容華貴的秦夫人,白髮人送黑髮人,哭得好生狼狽淒慘。
誒!
死者為大。
病房外,除了滑胎住院的溫詩好,秦家人都來了,一個個都默不作聲,神色沉重。
管家秦海從外面回來。
秦行問他:「查到了嗎?
」
秦海上前,小聲回話:「在二少爺的葯裡,發現了一種麻醉藥的成分,過量了,會加速心臟衰竭。
」
秦行臉色沉得一塌糊塗,拄著拐杖的手背有隱隱凸起的青筋:「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給我把人找出來。
」
一旁,蘇伏背著光,臉上一片暗色,看不清神色。
秦海回:「是。
」
秦家老五秦雲良上前:「父親,這件事交給我吧。
」他眼眶通紅,憤恨地說,「我想親手揪出兇手,替二哥報仇。
」
話剛落,腳步聲近了。
秦家人擡頭望去,兩個男人徑直從電梯口走過來,到秦雲良面前,圓臉的那個問:「你是秦五?
」
秦雲良神色戒備:「我是。
」
秦五秦雲良,是外室所生,相貌肖似生母,斯文俊朗,穿一身西裝,看上去文質彬彬的。
衣冠禽獸!
湯正義闆著一張圓臉,掃了這個『禽獸』兩眼:「揪出兇手是我們警方的事,不勞煩秦五少了。
」走上前,亮出警察證,「我是江北市局刑偵一隊的湯正義,現在懷疑你與一起殺人案件有關,請和我們走一趟。
」
靠著牆邊的蘇伏,擡了頭,掠了一眼,眼眸深邃,喜怒不明。
秦雲良瞳孔都要撐出來了,驚恐萬狀的神情:「什麼殺人案件?
」
裝蒜是吧。
湯正義清了清嗓子,聲音放大:「十分鐘前還是故意傷害,現在,受害人秦明立再度遇害,而你,是這個案子的殺人嫌疑犯。
」
秦家眾人全部看向秦雲良。
他頓時面紅耳赤,梗著脖子義憤填膺地大聲辯解:「你亂說什麼!
你們有證據嗎?
就算是警察,誣賴也是犯法的。
」
蔣凱沒耐心,直接拽秦雲良的手,拷上手銬:「有什麼話去警局說。
」
「你們有什麼證據?
憑什麼帶我去警局!
」秦雲良惱羞成怒,掙紮著不配合。
蔣凱和湯正義一左一右,果斷把人拖走。
秦行出聲製止:「你們警方是不是搞錯了,老五一直和我在一起,沒有作案時間。
」
蔣凱溫馨提醒:「買兇殺人,了解一下。
」
蘇伏低頭,唇角微微揚起。
秦雲良被帶走了,老遠,還聽得到他義憤填膺的辯解,長長的走廊裡,回聲飄蕩,吵吵嚷嚷聲不停,摻雜著病房裡傳來的哭聲。
聲嘶力竭。
章氏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扒著病床,披頭散髮的,平時小心藏著的白頭髮,散在兩鬢,顏色灰白。
除了章氏,秦家再無人落淚。
門口,有女人走進來,跌跌撞撞地晃蕩到床頭,像是失魂落魄,她恍恍惚惚的,喊著:「二哥。
」
是陳易橋。
大概是來得急,腳上隻穿了一隻鞋,另一隻不知道遺落在哪了。
她再走近一點,搖搖欲墜地站著,看著病床上臉色已經開始發青的屍體,聲音很輕,小心翼翼的:「二哥,你起來。
」
病床上的秦明立紋絲不動,身上蓋著白布,隻有臉露在外面,頭上還纏著厚厚的白色繃帶,唇色發青。
她坐到床邊去,掀開那層白布,本來想抓他的手,想到他平時最不喜歡她碰他的手了,因為少了尾指,所以,從不讓人碰。
她又把手縮回來,揪著那塊白色的布,絮絮叨叨地開口,跟自言自語似的:「是不是因為我偷偷懷了寶寶,你就生我的氣,不理我了。
」伸出手,輕輕地推了他一下,她哽咽,「你可以罵我啊,別這樣不說話。
」
病房裡,除了章氏撕心裂肺的哭聲之外,什麼聲音都沒有。
病床上的是屍體,不會說話。
陳易橋怔怔地看著:「我以後都會聽話的,再也不忤逆你了。
」她伸手,摸到秦明立的臉,冰涼冰涼的,「二哥。
」
沒人應她,她急了,顧不得他不喜歡,去抓他的手,喊:「二哥。
」
「二哥。
」
她用力喊他:「你應我一句啊。
」
沒人應她了。
他死了……
陳易橋哭著叫:「二哥——」
再也不會有個人,應她一聲二哥了,陳易橋趴在蓋著白布的屍體上,嚎啕大哭。
秦明立這一生,被浮華迷了眼,失了本心,鬥了一輩子,爭了一輩子,到頭來,一抔黃土,一具白骨,這短暫的一生,隻有兩個人為他哭過,生他養他的母親,還有唯一給過真心的枕邊人。
逝者已矣,如斯悲涼。
哭聲,許久許久都沒有歇。
病房門口,管家秦海詢問:「爺,現在怎麼辦?
」
秦行沉默。
蘇伏上前,攙住秦行:「老五是不是冤枉的,還說不準,要不要救,怎麼救,我看還要摸摸他的底,再從長計議。
」
秦行思忖後:「去查一下老五。
」
秦海低頭,看著女人的高跟鞋:「我知道了。
」
女人的啼哭聲,斷斷續續,一直不停,秦行捏了捏眉心,問秦海:「薑九笙呢?
」
除了秦明立,薑九笙的葯也被動了手腳,而且,時間吻合,成分也吻合,是同一人所為。
如果真是老五,有什麼理由,讓他連薑九笙都不放過。
秦海回話:「情況不太好,六少和徐家人都還在急救室外。
」
『薑九笙』的情況比秦明立好,而且搶救得更早,秦明立當場斃命,她還在搶救,急救室外,徐家人都來了,謝大師父子也來了。
分兩派,以時瑾為代表的沉默派,還有以湯圓為代表的嚎啕派。
嚎啕派一員謝大師背過身去,問身邊的老夥伴:「老徐,剛剛我是不是哭得太假了?
」
徐老爺子躲開攝像頭,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那是,眼淚都沒一滴,太假了。
」
誒,這演技還有待提高啊。
謝大師小聲和徐老爺子切磋:「還是老徐你有先見之明啊,提前準備了眼藥水。
」
徐老爺子一臉自豪:「那是。
」他慷慨大方地傳授經驗了,「我家瑟瑟跟我說的,她演技也差,哭不出來,眼藥水是哭戲居家必備的武器。
」
有道理啊!
畢竟,景瑟是尬演派的鼻祖。
謝大師虛心討教了:「你還有眼藥水沒?
給我一瓶,待會兒人來了我再哭一場。
」
徐老爺子點頭,偷偷塞了他一瓶。
腳步聲響,兩位老人家立馬進入開機狀態,開始他們的表演。
徐老爺子捂臉痛哭:「哎喲喂,我苦命的笙笙啊!
」
謝大師背身,偷偷擠了兩滴眼藥水:「我的心肝寶貝啊……」
湯圓:「嗷嗚……」
徐家一乾人and謝盪and時瑾:「……」
剛過來的霍一寧:「……」
徐老爺子一見是外孫女婿,擦擦眼藥水:「自己人,自己人。
」
謝大師立馬收起了他精湛的表演,當真是演技派,收放自如啊。
霍一寧嘆為觀止,走到時瑾跟前,瞧了一眼四周,沒別人,又看了看攝像頭,轉了角度,拿出隨身帶的記事本,裝模作樣地掏出筆做筆錄:「我來給你錄口供。
」這過場得走一下,暗中說不定有人盯著。
時瑾臉上沒表情:「人抓到了?
」
「抓是抓到了一個,不過就是個跑腿的。
」拿錢辦事,調虎離山幫兇手引開了警察,沒多少可用線索,「那個在葯裡加東西的,還沒抓到,估計是秦五花錢找來的。
」
時瑾靠著牆,燈光在一側,將輪廓分割成半明半暗的兩邊,他垂著眼,牆上睫毛的投影很長:「偽裝成醫生進了病房,不可能露臉,罪犯影像做不出來,可以從那個麻醉藥入手,這種葯,私下買賣都會有記錄。
」
霍一寧嗯了聲,又問:「秦家和褚南天的交易時間定了嗎?
」
「定了。
」時瑾輕描淡寫,「下周四。
」
「你那邊什麼打算?
」
他沉吟了須臾,一本正經地說:「我女朋友病重,我要陪她去國外治療。
」
霍一寧:「……」
你就扯淡吧!
不過,蘇伏信就行,真是老天都幫時瑾,兇手這麼一搞,時瑾有正兒八經的理由了,他『不在』,蘇伏沒了顧慮,放開手腳,正好,來個回馬槍,暗度陳倉。
時瑾這隻狼,最是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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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易橋是真愛秦明立。
可恨又可憐的一群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