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
一輛馬車在兵部侍郎府門外緩緩停下,丫鬟扶著周婼由車內而下。
正是此時,一名身形與臉頰俱是圓潤的少年帶著小廝走來,喊道:“大妹!
”
周婼轉頭去看,隻見是兄長周治。
見他身後的小廝手中捧著的油紙包,周婼無奈道:“大哥又出去買吃的了?”
“是啊,河市街的脆皮烤鴨,還熱乎著呢,大妹可要嘗一嘗?”
周婼連忙搖頭:“你還是自己吃吧。
”
她就是小時候太傻,大哥吃什麽她便跟著吃什麽,若不然豈至於就圓成了這樣?哎,大哥誤她。
“那我可真不給你留了?”
周婼看他一眼,兄妹二人邊往府中走著,她邊忍不住歎氣低聲說道:“大哥你也少吃些吧,胖成這樣,可不好找媳婦呢。
”
當然,如果她和大哥之間隻能有一個人瘦下來的話,那還是讓她瘦吧。
少年耿直地道:“找媳婦做什麽?母親成天嘮叨的我頭都痛了,我再娶個媳婦回來跟著一起嘮叨麽?”
“這話你試試去同父親說,看他打不打斷他的腿……”
“所以我從來不同父親說啊。
”周治看一眼妹妹的衣著,低聲問道:“今日又去哪家府上了?可別又是夏家?”
周婼不置可否地問道:“夏家怎麽了?”
“那個夏四姑娘向來不是個好相與的……”周治歎氣道:“你也不喜歡她,又何必勉強自己與她走得那般近。
”
“我也不想勉強自己啊。
”周婼半開著玩笑說道:“若是大哥也能中個狀元回來,我又何必再去巴結旁人呢?”
周治張了張嘴。
這同他中不中狀元有什麽關系?
父親如今已是兵部侍郎,他們周家在京中也算有一席之地了,他覺得現下已經很好了。
可妹妹還非要往上擠,總想著那些在能力之外的事情,他若真中了狀元,到時她恐怕還是覺得站得不夠高呢——
他可不想為了這些虛無縹緲沒有盡頭的事情多費力氣。
書他會讀的,但許伯父說了,讀書是為了明理,至於功名,那是順帶著的,不必刻意去強求。
省下的閑心和力氣,多吃點兒好吃的多好啊。
大妹真是想不開,原本吃的好好地,為何突然要選擇餓著自己呢。
兄妹二人所想不同,也各自覺得說不到一塊兒去,是以在前院便分開了。
周婼回了院中剛坐下,便聽大丫鬟講道:“早些時辰,夏四姑娘讓人送了封信給姑娘。
”
夏曦?
周婼心中隱隱有些預料,然而將信看罷之後,還是有些困惑地皺了皺眉。
佔雲嬌……
夏曦為何突然要見佔雲嬌?
……
夜間月明星稀,轉日又是好天氣。
周婼清早出門,乘著馬車來到了城南一處老舊的民居前。
饒是她今日已經挑了最尋常的衣著首飾,此時站在此處,仍與周遭的景象顯得格格不入。
這是昨日午後她叫人打聽到的,佔家母女如今住著的地方。
周婼拿帕子掩住口鼻,踮著鞋尖穿過一條髒亂的胡同,在一座小院子前停了下來。
丫鬟上前叩門。
“誰?”
門後傳出女孩子戒備試探的聲音。
周婼心中了然。
孤女寡母住在這種地方,自然比不得慶雲坊裡的安穩清靜。
“嬌嬌,是我。
”她上前一步,出聲答道。
裡面的人似乎反應了一會兒,隨後才將門打開。
看清了門外站著的人,佔雲嬌愣了愣,驚喜地道:“原來當真是周姑娘,我方才還當是自己聽錯了呢!
”
周婼笑了笑。
方才根本就沒有聽出來是她吧。
畢竟原本就不怎麽熟。
“周姑娘怎麽來了這裡?”佔雲嬌一邊將人往院中請,一邊問著。
直覺告訴她,周婼絕不可能是來看她笑話的,到底以往也沒有什麽過節,犯不上如此。
“來看看你啊。
”周婼看向院中四下,歎口氣道:“你和伯母當真是受苦了。
”
說話間,從丫鬟手中接過錢袋,塞了過去:“聽說伯母生病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佔雲嬌有些怔怔。
“我怎麽能收周姑娘的銀子……”
見她嘴上這般說著,雙手卻緊緊攥著錢袋,連客氣都不敢真正客氣一下,唯恐就客氣沒了的模樣,周婼便知對方的日子必然當真是十分艱難窘迫了。
“無妨,等你日後寬裕了再還給我便是。
”
佔雲嬌表情為難了片刻之後,到底是道:“那就多謝周姑娘了。
”
連忙就要請人去堂中喝茶。
周婼不想耽擱時間,便道:“茶就不喝了,實則我今日前來,確實另有一件事情。
”
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若是事情說不成,這銀子該不會還要再收回去吧?
佔雲嬌壓下心中的忐忑, 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是何事?”
“夏四姑娘想要見你一面。
”周婼也不再拐彎抹角。
夏曦……要見她?!
想到兩家之間的過往,佔雲嬌下意識地就想拒絕,但礙於那隻錢袋,還是強壓著心緒問:“夏四姑娘……為何突然想要見我?”
總不能是前日見她也在場看了笑話,便要找她的麻煩吧?
“我也隻是個傳話的,所知並不多。
”周婼笑著道:“但你放心,不見得就是什麽壞事——倘若你是擔心夏四姑娘是為了兩家舊事,想要為難你,那便更是多餘了。
你且想想,若她當真想做些什麽,何必如此麻煩請你去夏府相見?”
“去夏府?”佔雲嬌更是意外。
“是啊,不過要悄悄地過去。
”周婼道:“我陪著你一同去,你隻管安心便是。
”
“可是……”佔雲嬌心中依舊沒底,眼神猶豫反覆。
“嬌嬌,你別嫌我說話直接……”周婼微微歎著氣道:“你如今家中這境況,若無人相幫,恐怕也撐不了多久吧。
這次去夏府,說不定是個機會呢。
”
機會……
佔雲嬌緊緊握著手中的錢袋,心中情緒翻湧。
這些時日她經受了太多以往想都不敢想的艱難處境,早已嫁出去的長姐因婆家看得緊,根本不敢接濟她和母親。
而母親成日不是落淚就是咳嗽,家中本就吃飯都困難,她竟還要拿銀子每日燒香拜佛,簡直能活活將人氣死……
如今她誰都指望不上,隻能靠自己……
去便去吧……她還真不信夏曦真敢在夏府裡對她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