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笑著說道:“待來日若許姑娘選中了合適的人家,國公隻管同朕說,到時由朕來做主賜婚!
”
“是,多謝陛下。
”鎮國公嘴上應下來。
隻是他若當真說了出來,皇帝還肯不肯依言賜婚不知道,氣得當場駕崩倒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國公長途跋涉,一路辛勞,加之身體尚未養好,想來還需多歇息。
”慶明帝語氣溫和:“其它之事晚些再議不遲,國公不妨先回府歇養兩日,且安心等候大理寺的消息。
”
“多謝陛下體恤,既如此,臣便先行告退了。
”鎮國公擡手行禮。
慶明帝點頭:“國公好好養著身體,唯有國公一切安好,朕才能放心。
”
而後,又命了貼身內侍送鎮國公出宮。
看著鎮國公離去,百官皆心情複雜。
如此這般,竟端的是一派君賢臣明的平和之象了……
隻是,夏首輔當作何感想?
“夏卿不妨也先回府吧。
”慶明帝看向夏廷貞,語氣神態同樣溫和。
夏廷貞卻聽得心頭一振:“皇上……”
要他此時回府,是不打算給他私下開口說話的機會了?
鎮國公此番所為分明是別有居心,皇帝竟連同他商議也不準備商議了嗎?
慶明帝截斷了他要出口的話,道:“朕當然是信得過夏卿的,然而國公拿出了這封書信,朕便少不得要細查一番,若當真是有人暗中陷害夏卿,意圖於我大慶兩位肱股之臣之間挑起爭端,朕焉能放任輕饒?”
聽著這無異於是在自說廢話的言辭,夏廷貞垂下了有冷意浮現的眼睛。
“朕這麽做,也是想早日還夏卿一個清白。
”
“是,臣遵旨。
”夏廷貞緩緩擡手,“臣,告退。
”
慶明帝輕一頷首:“來人,送夏卿回府。
”
聽得這個“送”字,夏廷貞身形微僵,片刻後,適才退出了金鑾殿。
殿內再無細聲議論者,卻如一派平靜的湖面之下,有層層暗湧在無聲而快速地卷弄醞釀著。
見無人再站出來稟事,禦階旁侍立的內監高聲唱道:“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慶明帝一隻手撐在龍椅一側的蟠龍浮雕之上,站起了身來。
百官見狀遂行禮齊聲高呼:“恭送陛下。
”
直到那道明黃色的身影在內侍的擁簇下離開了視線,眾官員適才直起身,相繼離開了大殿。
眾人三三兩兩結伴而出,臉色各不相同,而有少數則隱隱露出了不安之色。
於這朝堂之上,夏廷貞的存在早已如同一株參天大樹,這棵樹倘若有倒下的跡象,依附者難免自危。
紀修步下石階,身後有數名官員快步追了上來。
“紀尚書……”
先前翎山行宮之事,他們都隻當這位尚書大人再無翻身之日,然而風水輪流轉,今日竟當真轉得這樣飛快了……
紀修無意理會此等趨炎附勢之輩,於他而言,這一時的光彩已經毫無意義,橫豎大慶末路將至,他要這破玩意兒還能有何用?
現如今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不外乎隻兩件事——
替兒子報仇,也是替這些年來被蒙蔽的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其二,便是保證婉兒的安全。
“紀尚書請留步!
”
身後忽有人喚,紀修駐足。
一名小內監快步而來,行禮罷,恭聲道:“陛下請紀尚書移步禦書房議事。
”
紀修身旁的幾名官員聞言無聲交換了一記眼神。
皇上這個時候請紀尚書過去……
不必想也可知定是為了鎮國公和夏首輔的事情……
紀修心中亦有判斷,沒有耽擱,當即隨那內監去了。
鎮國公今日在殿前那番話,顯然是透露出了有交出兵權的打算——
皇上對此定然不會全信,沒了夏廷貞,少不得要聽一聽他的看法,在皇上眼裡,大家到底也是一條船上,存亡是綁在一起的,他的話必然會中肯許多……
而鎮國公當真是想交兵權嗎?
一想到這個問題,紀修便忍不住要在心底“呸”上一口——不談其它,隻說那日許家姑娘找他談交易,那幅神定氣閑的模樣便擺明了是要造反,如此這般,許家能交個屁的兵權!
可他能跟皇帝說這些嗎?
他的仇人,可不止是夏廷貞一個……
而他那兩件事情的達成,尚且都還需借力於許家。
所以,該怎麽說,怎麽做,他此時心中再清楚不過。
一番長談罷,紀修自禦書房中而出,心下又定了幾分。
皇帝仍舊提防鎮國公府是真,特交待了他需與京營幾處統領做好禦敵準備,並且要時刻留意許家軍軍營的一舉一動……
而夏廷貞——
紀修望向高闊天際,眼底俱是冷笑。
這回,總也該叫這依仗著算計他人生死、踩著血海屍山爬上這般位置的惡鬼嘗一嘗被當作棄子的滋味了!
……
金鑾殿之事,很快便在四下暗中傳遍了。
其中自也包括永福宮。
但與眾人不同的是,榮貴妃所關心的並非是鎮國公活著回來了,以及暗害鎮國公之人究竟是不是夏廷貞,她在意的隻有一點——在這整件事情當中,看似隻是一顆毫不起眼的棋子的那個人!
“現如今他人在何處!
”
“據說是被押去了大理寺……”掌事嬤嬤將打聽來的消息告知。
“大理寺,那……那些人會對他用刑嗎?”榮貴妃臉色泛白,喃喃著道:“嬤嬤……你說夏首輔會不會設法救他?”
救?
掌事嬤嬤在心底歎了口氣。
夏首輔此時自身怕都是泥菩薩過江了……
且誰會設法去救一個差事辦砸了的棋子?真救了,那不正是不打自招自尋麻煩嗎?
但這話她可萬萬不敢同自家娘娘講,隻得暫時安撫道:“娘娘,關鍵這裡頭的事兒具體如何咱們也不清楚……但據婢子所知,夏首輔一貫也都是替陛下辦事的,難保陛下另有打算也說不定,娘娘還是先安心等等消息為好,免得多做多錯,到頭來反倒弄巧成拙。
”
總而言之,可千萬別去幹什麽蠢事回頭再連累了她……
想她一個掌事嬤嬤,成日最操心的並非是繁雜宮務,而是須得時時刻刻看著別叫主子犯蠢——她甚至覺得這三宮六院裡再沒比她更提心吊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