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某多謝許姑娘。
”喬必應擱下茶盞,擡手向許明意感激地施了一禮。
縱然妻子未曾中毒,然他此番自宮中逃出,卻難保皇帝不會遷怒他的妻兒,若能得鎮國公府允諾庇護,自是再好不過了。
“喬太醫無需言謝。
”許明意道:“隻是短時日內喬太醫暫時不宜同喬先生和喬太太相見,還需先避過這陣風頭——”
無需去想,也可知接下來皇帝必會使人嚴加留意喬家母子。
隻是留意且罷,而若一旦有對喬家母子不利的舉動,她自也不會袖手旁觀。
喬必應點了頭:“是,我明白。
”
此時見面,注定是給妻兒惹麻煩,也給救他的人惹麻煩。
見他面色透著虛弱,許明意遂道:“喬太醫且先在此歇息,用些茶飯。
待晚一些,我再同一位朋友來向喬太醫打聽些舊事。
”
聽得‘舊事’二字,喬必應並無太多意外,沉默了一瞬之後,卻是苦笑著道:“有勞許姑娘費心安排了——隻是,喬某早已非是什麽太醫,這舊時稱呼倒也不必再提了。
”
許明意邊自椅中起身,邊道:“那便稱喬大夫吧。
”
總也要有個稱呼。
喬大夫……
喬必應半垂著的眼睛有太多複雜的情緒。
大夫是治病救人的醫者,可他所為卻早已配不上這個稱呼了。
“喬大夫既有舊疾在身,必也知道需用哪些藥來調理,稍後會有人前來送吃食,到時喬大夫可寫了藥方給他。
”
暫且不論其它,極不容易才保住這一條命出了宮來,理應要保重身體。
喬必應應下,再次同女孩子道謝。
許明意遂帶著阿珠離開了這間暗室。
“許姑娘可要去樓上坐坐,等我家公子過來?”壽明邊將人引出後堂,邊輕聲詢問道。
許明意擡眼看向前堂的方向,大堂與二樓皆已熄了燈。
她此時上樓,勢必要一番折騰,打了烊的茶樓突然亮起燈火怕會引人留意,而今夜城中注定不會太平靜。
“就在此處坐一坐吧。
”她朝後院中的一座涼亭走了過去。
亭簷下懸著隻紙皮燈籠,投下一片溫柔橘光,亭外花架上爬著的朵朵薔薇在夜色中靜靜綻放著,有幽幽香氣隨著輕柔夜風飄飄蕩蕩。
壽明沏了壺茶送了過來,並些點心瓜果。
剛夾著托盤回到後堂,就見一名身穿短褐的夥計等在那裡,對他說道:“壽明,後頭有人敲門,說認得你,叫你去見。
”
夥計說話間,看了一眼涼亭的方向——如今他覺得在茶樓裡劈柴也挺好的,就是每每許姑娘過來時,他總覺得心中不安,不敢出現在她面前。
壽明聽了趕忙去了。
待將後門打開,見得那等在門外身形高大的漢子,不由微一吃驚:“朱叔?您回來了?”
朱秀點頭“嗯”了一聲,問道:“我家姑娘可在此處?”
入城後,他先是趕回了鎮國公府,聽聞姑娘不在府中,便來了此處——若也不在這兒,那他也就不找了,畢竟姑娘行事範圍一貫過於廣泛,他實在猜不到其它具體的去處了。
壽明點頭:“在的!
”
說著,側身讓開了道兒,朱秀擡腳跨過門檻,壽明將門重新合上。
“朱叔這瞧著風塵仆仆的,莫非是剛回京?”
“嗯。
”
壽明便又作隨意般問:“不知阿葵姑娘可跟著一同回來了?”
朱秀搖頭:“沒有。
”
他快馬加鞭是為先一步給姑娘送信來了,帶個小丫頭片子豈不耽誤事嗎。
沒回來啊……
壽明有些失望,但最關心的問題還是:“那阿葵姑娘平安否?”
“……”朱秀腳下微慢了些,轉頭看向年輕人。
他才下馬,做錯什麽了,怎麽上來淨給他聽這些?
“平安。
”朱秀繼續往前走。
“那就好……”壽明“嘿”地笑了一聲,又忙問:“許將軍可好?”
朱秀又看他一眼:“都好。
”
——倒也不必特意帶上將軍作為掩飾,弄得跟他看不出年輕人想娶媳婦的這點小心思似得。
壽明很快將人帶到了後院涼亭處。
“朱叔!
”
看著來到亭外的人,許明意頗有些意外,忙起身出了亭子。
見父親突然回來,阿珠也不禁愣了愣。
“姑娘。
”
朱秀擡手行禮,道:“老太爺身上的毒已解,如今正在率軍回京的路上,特讓我先行趕回給姑娘報信。
”
許明意一雙眼睛霎時間盈滿了喜悅的光彩——她祖父沒事了!
太好了!
“這是公子寫的信。
”朱秀將懷裡的信箋取出,雙手遞上。
至於為何有他口頭報信,還要再多此一舉另寫一封書信給姑娘看——公子寫都寫了,總也不能撕了吧。
許明意手下動作極快將信封撕開,取出了信紙,借著昏黃的燈火看罷,臉上笑意更濃了幾分,長舒了口氣:“祖父平安脫險就好!
”
此番祖父的安危於她而言,甚至要比整個許家的日後存亡來得要更加重要——一家人完完整整,才能去談其它。
隻要祖父沒事,其餘的她便都不怕了!
她有意想細問些在東元城發生的事情,但見朱秀臉上透著幾分強撐之感,想來必是一路急著趕回報信未曾好好歇息過,而見她不在府中又立時尋到了此處,顯然是想叫她早些聽到這個好消息——
想著這些,許明意笑著道:“朱叔先回去歇息吧,其它之事,明日再細談。
”
隻要確定祖父平安, 其它的自然就都是小事了,並不急於這一時。
且明時在信上也大緻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她心中也有數了。
朱秀應“是”,看了女兒一眼,父女二人相視一點頭,仿佛是再尋常不過的同僚關系。
朱秀離開後,許明意站在亭下,又彎著嘴角看起了弟弟的信,她已有許久不曾如此時這般放松了,先前擔心祖父是否會中毒,之後又擔心解藥能否及時送到,會不會有其它差池——
而現下,這一切的擔憂終於都全部煙消雲散了。
此時,忽有腳步聲傳到耳邊。
下意識地擡頭看去,隻見身穿烏色衣袍的少年穿過後堂,正闊步走下石階。
見得他,許明意眼中笑意登時更盛幾分,擡起握著信的那隻手揮了揮,朝他開心地喊道:“吳恙!
這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