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是1985年，距離她車禍之後被王天浩害死還有整整16年！

　　一切都還來得及補救！

　　一陣劫後餘生的欣喜湧上來，劉丹死死地盯著床邊坐著的孫至濤看，視線很快被眼淚模糊了，明明哭著，嘴角卻還咧著笑。

　　“哭啥。
”男人聲音不悅，擡起袖口看了看，不髒，才不算溫柔地替劉丹抹了抹眼淚。

　　她隻留一顆小腦袋露在外面，約莫是難為情，緊緊咬著一瓣豐盈的唇肉，被孫至濤這麽一招惹，哭的越發不可收拾。

　　孫至濤還活著，還好端端地站在自己床頭，一如記憶裡一樣，不辨悲喜地看她。

　　“新嫁娘進門頭一天哭鼻子，不吉利。
”孫至濤蹙了蹙眉峰，唇角抿成一條直線，看起來嚴肅又不好相處。

　　劉丹噎了噎，愧疚不已，自覺伸出手背擦了擦臉。

　　孫至濤長臂一伸，把她整個連人帶被子抱到床邊，擰了熱毛巾給她擦臉。

　　男人的力氣天生比女人大得多，即使有意放輕了動作，還是把劉丹的臉磨蹭得生疼。

　　不過她沒掙紮，順從地倚在他懷裡，溫順得反常。

　　孫至濤意外地看她一眼，抿了抿嘴，手上報復似的微微用力，挪開一看，兩頰紅通通的，一雙桃花眼也濕漉漉，看起來無辜又可憐。

　　“細皮嫩肉。
”男人眼神莫名幽暗，面無表情地掃她一眼，得出結論。

　　鄉下的女人，細皮嫩肉可不是個好意思，大約和好吃懶做，養尊處優是掛鉤的。

　　劉丹眨眨眼，唇邊漾起一對小巧的梨渦，濕潤的睫毛顫了幾顫，聲音細如蚊呐，“我……我會乾活，不會給你添麻煩。
”

　　“多張嘴的事兒，不麻煩。
”孫至濤語氣冷淡，眼神疏離，把她的衣裳拿過來擱在她床邊，自覺背過身去，端起臉盆在木架子上放好。

　　劉丹舒了口氣，擡頭，目之所及是男人寬厚的脊背，頂天立地般牢靠。

　　她上衣穿一件白襯衣，外搭一件藍色格子大衣，短款，腿上穿一條直筒褲，看起來乾淨利落。

　　穿褲子時她頓了頓。

　　膝蓋上的大片烏青在白皙嬌嫩的肌膚上格外刺眼。
劉丹輕輕揉了揉，針紮似的疼。

　　她記得這傷是怎麽來的。

　　昨天辦酒的時候，唱禮的先生重複了幾遍認親改口，她死活不肯下跪，也不改口叫爸媽，在鄉裡鄉親面前把老孫家的臉都丟光了。

　　孫至濤氣不過，強行把她按著跪在地上磕了頭，才算是走了這個流程。

　　這傷來的情有可原是一回事，不過走路是真的疼啊，姿勢都不如平時輕快了。

　　正在竈房裡忙活的王招翠見她出來，心裡跟明鏡似的了然。

　　“起來了？
快洗洗準備吃飯了。
”王招翠朝劉丹招手，態度不冷不熱，表情有些僵硬。

　　顯然對劉丹昨天鬧婚禮的做派看不慣，又知道自己家是個什麽光景，娶個媳婦不容易，不好甩臉。

　　孫家人口簡單，老大孫至濤剛才去了山上砍柴，男人孫德庸去工地上幫工，半個月休息一天，還有個小兒子孫宏毅，在縣城裡的初中念初三。

　　靠山村地如其名，背靠一座荒山，村裡人經常上去砍些乾柴，有時摘些野果子，運氣好的時候還能捉住野雞野兔之類的畜生。

　　竈房地方不算大，再加上劉丹有意示好，兩人之間隻有一個轉身的距離。

　　“這裡不用你幫忙，你去外頭歇著吧，過會兒就能吃了。
”王招翠想把劉丹推出去，看看自己手上的麵粉，手停在半空，隻是嘴上趕劉丹出去。

　　“您這就是把我當外人了，哪有新媳婦進門偷懶不乾活的。
”劉丹主動湊到案闆前，見盆裡已經發好一大團面，旁邊的搪瓷碗裡還裝著半碗蔥花，就知道王招翠要做什麽。

　　蔥油餅，孫至濤最愛吃的面食。

　　王招翠聽她這話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瞧她一眼，隻看見她白生生的側臉。

　　昨天不是還鬧死鬧活不嫁的嗎？
怎麽一晚上的功夫就轉了性了。

　　“您要做蔥油餅嗎，我來給您打下手吧。
”說話的功夫劉丹已經揪下來幾塊大小均勻的麵團，撒上蔥花，揉勻，壓實，攤在一起，擀麵杖在手心飛快轉出來幾張面餅。

　　前世她這婆婆一直待她像親閨女一樣親厚，哪怕後來她背叛了孫至濤跟別人鬼混，王招翠也沒跟她說過一句重話。

　　鏊子上刷一層油，餅子均勻地貼上去，不一會兒就升騰起來一股勾人的香味。

　　“嘖，這餅子烙得不錯。
”王招翠怎舌，沒再吱聲，隻一心忙活手頭的燴菜。

　　雖然她原本覺得劉丹嬌生慣養地長大，下竈房估計隻會給她添亂。

　　“我去把火生起來吧。
”劉丹也覺得空氣沉默得有些壓抑，她臉色訕訕地，不知道該跟王招翠說些什麽，於是自告奮勇出去生火。

　　“哎！
髒活兒怎能讓你做呢？
”王招翠叫住她，手也沒顧得上洗，就扯著嗓門跟劉丹一起到院子裡。

　　“我會生火，您去給餅翻翻面吧，我這兒待會兒就好。
”劉丹蹲下身，拾了些乾柴，用打火機點燃了塞進竈膛裡。

　　她湊得太近，濃煙溢出來正好嗆到喉嚨裡，熏得她睜不開眼，隻顧一個勁兒流眼淚。

　　手上帶著灰，再一揉眼，跟隻小花貓一樣，淚汪汪的，看著可笑又可憐。

　　孫至濤丟下手裡的山雞，快步走過去，從井裡打了一盆水上來，擺在劉丹面前。

　　“洗洗。
”他言簡意賅，鷹隼一樣銳利的眼緊盯著她的動作。

　　劉丹照做，果然過一遍涼水眼睛就舒服多了。

　　臉盆還是鴛鴦戲水的樣式，大紅色，水已經變得灰撲撲的了。

　　“你回來了？
喝口水吧，待會兒就開飯了。
”劉丹幫孫至濤把背上的乾柴取下來丟在地上，沉甸甸的，估摸著夠用三五天。

　　又從窗台上拿了搪瓷杯遞給他，裡頭裝的是晾涼的水。

　　孫至濤沒說話，也不動，隻目不轉睛看她，眼睛亮得驚人，帶著探究，還有不加掩飾的防備，看得她心裡“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