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發在英國公府外,等到了三更天。
不止沒見到朱騁,連讓門房上帶幾句話,那廂都推諉極了。
李元發越想越氣,乾脆連夜去尋席東家。
席東家當了一夜的賊,又在大牢裡受了大半天的苦,此刻正是好眠時候,就這麽被李元發叫起來,漆黑著一張臉來見他。
李元發的臉色比席東家還差,將自己的遭遇說了一遍。
席東家耐著性子,道:“門房哪裡曉得我們真和朱四老爺認得?
人家隻當你沒事找事、給四老爺蓋了個背後主使的罪名,那你尋上門去,豈能給你好臉?
沒拿掃帚趕你,已經是人家門房脾氣好了。
”
李元發咕咚咕咚喝了兩口茶:“英國公府前後門、角門多著呢,我一個人蹲著也不是個辦法,還是得再叫人一塊……”
哪怕王家兄弟還在牢裡沒出來,他們兩人手下還有些夥計……
“沒用,”席東家道,“四老爺一旦曉得你找他,肯定躲著走,要麽天天在府裡不出門,要麽出去了就不回來……”
李元發不是肯輕易放棄的。
等天亮了,他先去順天府露了個面,點頭哈腰了一陣。
出來後,他也沒急著走,就蹲在街對面,直看到昨日那年輕貴人進了府衙,而對方的親隨牽著馬要離開。
李元發跟了上去。
參辰對李元發的舉動一清二楚,佯裝不知情,一路向著六果胡同走。
李元發比參辰想得要大膽得多,走出兩條街,他就湊了上來。
“小哥、小哥,”李元發行了禮,“我就想問問,我去哪兒才能找到英國公府的四老爺?
”
“你尋他做什麽?
”參辰故作驚訝,“你昨兒在堂上不是說,你認得四老爺、四老爺不認識你嗎?
”
“嗐,我之前為了脫罪,胡亂借了四老爺的名號,”李元發不好意思極了,“就想著無論如何給四老爺賠個禮,給他惹麻煩了。
”
“賠禮就算了吧……”參辰道,“我若是四老爺,定不要你賠這個禮,再說,我也不知道朱四老爺行蹤,不過……”
“禮數、禮數!
”李元發一聽有戲,忙保證道,“我是真心去賠禮,不會給小哥你添麻煩,還請小哥指條路。
”
李元發又說了一堆場面話,參辰才勉為其難地道:“我有一回在六果胡同北口的鋪子遇到四老爺的親隨買燒雞,問了幾句,說是家裡孩子愛吃、就喜歡熱乎的,我估摸著他可能就住附近。
你認得四老爺身邊伺候的人嗎?
若認得,不妨去轉轉,若能遇著他,讓他給你引薦?
你可別提我,我胡亂洩露別家行蹤,回頭四老爺惱了、尋到我們爺這兒,我吃不了兜著走。
”
李元發喜上眉梢。
朱騁的親隨,他不太熟,但看臉都認得。
“你放心,我這人最講義氣!
”李元發說完,急著就往六果胡同去了。
看著他背影越行越遠,參辰搖了搖頭。
本以為李元發隻會跟著,他就這麽把人帶去六果胡同,沒想到,這人這麽沉不住氣。
不過一個上午,李元發就把六果胡同的事兒摸透了。
這可真是,目瞪口呆、嘖嘖稱奇、歎為觀止!
原來,這裡住著四老爺的外室,還有個五歲的兒子……
整理了思路,李元發拍開了宅門。
開門婆子見來人陌生,警惕地看著他。
“媽媽,”李元發行了一禮,“我來尋四老爺。
”
朱騁就在屋子裡,聞聲出來,指著李元發低聲罵道:“你怎麽尋到這裡來了?
不是,你不是在牢裡待著嗎?
你怎麽出來的?
”
李元發進了院子,關上大門。
而後,搓了搓手,他道:“衙門放我出來的,我就是一個偷兒,偷到了點倒黴東西罷了。
不過,四老爺,您就不厚道了,怎麽能讓我們去偷禁書呢!
我若是在衙門裡說錯幾句話,我這腦袋……”
啪、啪兩聲,李元發歪著頭,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拍了兩下。
朱騁的臉色難看極了:“所以你就把我供出來了?
你也不想想,把我拉下水,你有什麽好處?
”
“那是我糊塗了,我出來前已經改了口,說了跟您沒關系,”李元發認錯認得直接,提要求也很直接,“衙門裡信我這一套,暫且放我出來,但我每天還得去衙門去露面,您說說這麽下去,我還怎麽賺錢做生意?
老爺,我李元發是為了替您辦事兒才落得這般田地,您總得給我解決解決吧。
要麽您讓衙門別盯著我了,要麽您再補點……
生活不易,老爺,您也不希望這裡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是吧?
”
朱騁沒說話。
前一種,他自己就向衙門招了和李元發認識,後一種……
金磚都沒影了,他還要再給李元發銀錢?
憑什麽!
“金磚呢?
”他問,“你把金磚弄哪裡去了?
”
李元發莫名其妙道:“哪裡有金磚,挖出來就是兩箱要命玩意兒!
老爺哪裡得來的消息,準是被人騙了!
”
屋門後,偷聽的王娘子怒不可遏。
“老爺!
”她擡步出來,“我看就是他掉包了!
我之前跟您說,您還不敢信,說他不敢拿禁書掉包,會掉腦袋。
可你看看,他現在好好站在這兒,沒斷手、沒斷腳的,順天府根本沒拿他怎麽樣。
肯定是他和那高安串通,要吞了金磚,又給順天府塞了大把好處……哎呦!
”
李元發正正經經當了一天監下囚,他這麽個苦主、被這婆娘說唱戲,他哪裡忍得了?
提著自己又發酸又發臭的袖子口,李元發就往王娘子臉上湊:“聞聞、你聞聞!
串通個屁!
”
王娘子哪裡見著過李元發這等渾人?
被這一通臭氣熏得頭暈眼花,連聲尖叫著往朱騁身後躲去:“他私吞了,一定是!
”
朱騁被兩人纏在中間,也受不得李元發那一身臭味,擡手推了李元發一把……
咚!
人直直仰躺在了地上。
鮮血從李元發的腦袋下滲出來,很快,染紅了一片地磚。
意外太過突然,朱騁驚愕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王娘子也被這狀況弄懵了,等回過神來,她拿腳尖踢了踢。
李元發一動也不動。
婆子壯著膽子過來,蹲下身探了探,李元發的鼻尖沒有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