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孫至濤知道她不得勁兒，小媳婦總是不自覺擡起來半邊屁股，重心一下一下地挪，他在前邊是可以覺出來的。

　　隻不過她不吭氣兒，他就當作不知道，又突然起了壞心思，故意繞著路走，專門從犄角旮旯的地方軋過去。

　　路上買了幾個肉包子，孫至濤匆忙塞了兩個，剩的留給劉丹，一路帶著她到了供銷社。

　　他倒是主張多買點東西，不過小媳婦顯然不太向著娘家，隻買了幾個罐頭，一盒普洱茶，一斤紅糖，中檔的煙酒也來了兩樣。

　　“就這些？
”孫至濤接過來兩隻布兜，大概看了眼，嫌少。

　　“這些就夠了，咱們剛結婚，處處都用錢，心意到了就行，省點錢咱倆好好過日子。
”

　　而且回來的時候她還琢磨著買一口鍋子，到時候擺攤熬糖用。
還有紅糖和白糖，這些都要置辦不少。

　　反正媽又不在乎東西多少，至於別人的想法，根本不重要。

　　孫至濤沒說什麽，隻是渾身上下蓄滿了力量，蹬車的速度更快了。

　　知道顧家就成。

　　自行車晃晃悠悠的，劉丹的心思飄到另一件事上去。

　　孫家給了她一千塊錢彩禮，這錢她帶走了，她媽還添了一百塊。

　　可公公在工地上起早貪黑乾活，一個月才十五塊錢。

　　二弟還在念書，正是花錢的時候，家裡娶她又欠了不少債……她記得得有六七百吧。

　　早上婆婆還非得塞給她二十讓她買東西。

　　想到這兒劉丹心裡有了主意，指尖戳了戳男人寬闊的脊背，“濤哥，你說我把彩禮錢拿出來把咱家欠的錢還了怎麽樣？
”

　　都是鄉裡鄉親的，借錢沒有利息這一說，不過也是一筆巨款，沒個三年五載還不上。

　　“你想幹啥？
”男人惡聲惡氣，火氣騰一下就上來了，“想趁回門不跟老子過了是不是？
”

　　他這一嗓子格外亮堂，引得路邊擺攤的大娘捂著嘴笑。

　　“哎，我不是那個意思，咱們都是一家人了，這麽一大筆錢不能還叫爸媽背著。
”

　　劉丹哭笑不得，誰家媳婦主動把彩禮吐出來婆家不得歡天喜地的，怎麽她家男人腦回路就如此清奇呢？

　　男人沉默，抿了抿嘴，“有你男人呢，你怕什麽，錢自己收著，想買啥就買，老子有錢。
”

　　這話聽著心裡舒坦，於是劉丹不再吱聲了。

　　就是風有點大，迎面吹過來，眼眶泛起來一陣酸，悄悄擡起來袖口抹了抹眼睛。

　　她家住的是平房，在七拐八繞的小巷子裡繞了好幾圈才到地方。

　　劉雪梅一早就在巷子口守著了，一見他們回來，趕緊從孫至濤手裡接過東西領他們進門。

　　“回自己家買什麽東西，花了不少錢吧？
”劉雪梅數落劉丹，一個正眼都沒給孫至濤。

　　還好他也不覺得尷尬，一路跟著她們往家走。

　　他個頭高，路過高低不平的台階時還要低著頭才能避開半空架設的電線。

　　劉雪梅上下仔細打量劉丹一番，見她精神抖擻，看來沒在鄉下受磋磨，才稍微放下心來。

　　“路上冷著了吧？
你瞅你這鼻子眼睛，全都是紅的。
”劉雪梅溫暖粗糙的手從劉丹臉上帶過去，帶過來一陣粗礫的刺痛感覺。

　　“也不太冷，就是風大，跟刀子一樣刮臉。
”

　　劉雪梅撇了撇嘴，視線從劉丹紅通通的桃花眼上掃過去，又落在她光禿禿的脖子上。

　　可不怎的，這糙漢子也是粗心，怎也不說給媳婦扯條圍脖呢。

　　孫至濤跟在娘倆身後，手上拎著東西，四平八穩地跟著往劉家去了。

　　進了門冷清清的，連個人影兒都不見。

　　“那啥，你爸跟人下棋去了，你爺爺在裡屋，你妹妹正在房間溫書呢。
”劉雪梅招呼倆人坐在布沙發上，自己進了廚房倒了兩碗糖水。

　　這年頭糖是稀罕東西，倒一碗糖水招待客人怎麽都拿得出手。

　　更何況她這還是罐頭水，甜到掉牙的黃桃罐頭剩下來的。
劉雪梅沒舍得喝，一直留著呢。

　　劉家的沙發本來就窄，劉丹跟孫至濤隻好挨著坐，倆人衣角磨蹭到一處，男人高大，女人嬌小，從一邊看過來倒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劉媛媛這時候推開房門出來倒水喝，見劉丹正低著頭小口抿糖水，立馬就不願意了。

　　扭著頭朝劉雪梅喊，“媽！
你怎麽這麽偏心眼兒！
給我姐喝罐頭水，也不說留點兒給我！
”

　　“哎！
媽給你留著呢，這不，就等著你複習完功課再給你呢。
”劉雪梅忙笑著端另外一個小碗給劉媛媛。

　　喝著糖水還堵不住她的嘴，一雙上挑的眼不住地打量劉丹跟孫至濤，又親熱地繞到劉丹那邊，擠在她跟前坐下來。

　　“姐，你說你怎就不聽咱爸的話呢！
非得嫁個泥巴腿子，以後還不定怎麽給咱們家添麻煩呢！
”她一向眼高於頂，覺得自己一個城鎮裡的姑娘，嫁的人一定得是機關子弟才行。

　　劉丹沒搭理她，下意識地先去看孫至濤的反應。

　　果然，他的眉心蹙得幾乎擰成一個疙瘩，一雙拳頭攥得死緊，一看就是攢著怒氣，不過礙於這是別人家不好發洩。

　　小媳婦的娘家，他姑且忍了這回。

　　“怎麽說話呢你！
這是你姐夫！
”劉丹擺出來長姐的派頭，劈頭蓋臉地斥責劉媛媛。

　　劉媛媛委屈地扁了扁嘴，眸底閃過一抹陰沉，眼珠子一轉，轉而指著劉丹朝劉雪梅告狀。

　　“媽你看你養的好閨女！
自個兒死乞白賴嫁給鄉下人，讓咱們家跟著丟臉還不夠，連說都不讓別人說一句了？
！
”

　　劉雪梅也為難，隻好和稀泥，“行了媛媛，你姐今天回門，咱不鬧矛盾啊。
”

　　又朝劉丹使眼色，劉丹全當沒看見，把孫至濤那碗糖水也喝了個一乾二淨。

　　孫至濤擡眼看了她一眼，正巧瞧見她朝他眨眼，於是漢子的拳頭莫名松了下來，緊繃的肌肉線條也舒緩了些。

　　然後就把菲薄的唇抿得死緊，眸光閃爍，一瞬不瞬地盯著小媳婦亮晶晶的嘴唇發愣。

　　那個碗他碰過碗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