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想說自個兒耳朵比她好使，他聽了告訴她就成。
也省得她賊頭賊腦，脖子抻得老長老長，瞅著傻了吧唧的。
真不想承認自己認識她。
還是自個兒媳婦兒。
丟人丟到丈母娘家了！
他們站的地方是一間破舊的小廠房，搖搖欲墜，看著已經廢棄很久了。
刷紅油漆的大門也隻剩下來半拉，裡面就是冒出來麥稭杆的土坯牆，一手摸上去就“簌簌”地往下落灰，正好足夠他們兩口子躲進去。
這破地方一點兒也不擋風，劉丹冷得不住搓手，然後往手心哈氣，看那白茫茫的一小片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卸貨是個麻煩事兒，大包小包的重量壓在身上，根本沒人會分心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再說了，誰會想到會有人發現他們隱秘的勾當，再瘋狗一樣咬著不放呢。
劉丹就隱隱約約聽了個大概，一開始卸下來的都是正兒八經的，米面糧油這些，價錢上頭卡得死，當然底下這些人也就沒什麽可操作空間了。
所以大頭一定在後面。
劉丹耐著性子，等了十來分鍾，才見他們往底下卸些糖果酒水之類的小物件。
糖不怕壓，就是瓶瓶罐罐的酒水，容易被磕了碰了，所以運貨的幾個年輕小夥兒都倒吸著一口氣兒，一趟一趟往櫃台裡送過去。
然後就見上回劉丹起爭執的那個女售貨員出來了，徑直進了貨車車廂，探頭進去，從裡面拿了半麻袋的什麽東西。
步履匆匆的走了，生怕後面有人攆她一樣。
嘿！
來了！
劉丹興奮的搓搓手，吹了半天冷風，渾身僵直，這時候也都緩了過來，桃花眼亮晶晶的，看著像一隻狡猾的小狐狸。
背後甩著大尾巴，不知道打上了誰的主意。
漢子心內冷哼，腳步矯健的跟在劉丹身後，勉為其難地貓著腰，一起跟著那名女售貨員進去了。
“哎，小華，這回的貨怎比上回少了不少呢？
”
那個售貨員一進去，就有另外一個圍上來，兩人一起背過身，把裡頭的東西倒出來。
“這我怎知道嘞？
都是上頭統一撥的貨，到咱這少了就少了唄。
”少了就少賣點兒，少掙兩個錢，賣完了再補上，一回事兒。
“哦，我說也是，就是上回賣的挺好的，三四天全賣空了，還尋思著這回能多要點兒呢。
”圓臉女人撇了撇嘴，不太樂意。
這要賣出去了可都是她們的錢，是工資以外的灰色收入，賺錢的事兒誰能不樂意呢？
倆人一邊說一邊乾活，沒提防後面劉丹跟孫至濤不知道啥時候已經悄悄站在身後了。
回過頭的時候還嚇了一跳。
這時候差不多，已經是飯點了，人都趕著回家做飯吃，也是店裡一個人都沒有，她們才敢肆無忌憚補貨的。
“哎呀！
嚇死我了你們倆！
這一個兩個怎麽走路一點兒聲都沒有啊！
”小華說著拍了拍胸口，一副被嚇得不輕的模樣。
順便腳下挪了挪，並不瘦弱的身子就把後面的貨架遮了個嚴實。
圓臉售貨員一看她這樣，也跟著挪了挪，這回劉丹兩口子徹底就看不見了。
“我們這不是看你倆正忙呢嗎？
再說了，想買的也不是啥稀罕東西，又不是頭一回來，知道在哪兒擱，就想著自己拿，你們幫忙過了稱收錢就成。
”
劉丹說得很是爽快，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讓女售貨員愣是啞口無言。
人家說的好像還挺有道理的。
沒毛病。
不過她還是心裡頭髮虛，心臟差點從嗓子眼兒跳出來，不自覺就把這筆帳記到劉丹頭上，橫眉冷對，扯著嗓門兒，脾氣差得厲害，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行吧行吧！
你們想要啥趕緊自己去拿，掏完錢趕緊走，沒看我們這兒正忙著呢！
”
劉丹心裡冷笑一下，不過臉上還是露出來一如既往的笑。
“行行行，我這就跟我男人去拿東西，家裡還缺二斤綿白糖呢，單晶冰糖也要一點兒。
”她嘴裡一邊低聲嘟囔著，一邊往貨架邊上挪。
真的是挪，那速度跟烏龜爬一樣，讓人看著就乾著急。
尤其是本來就想要遮掩些什麽的時候。
叫小華的售貨員使勁兒擰了擰眉毛，滿臉的暴躁和不耐煩。
手叉著腰，柳眉倒豎。
“我說你這人怎麽回事，腿腳有毛病不好使啊！
走個路怎那麽慢呢？
我們還急著趕緊下班呢！
”
這話當然是托詞，供銷社的下班時間不太固定，但是基本都要到六點了，路上差不多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她們才能關門回家。
好在已經過了好幾天了，劉丹的打扮又實在接地氣，完完全全就是個年輕的村姑，所以售貨員才沒認出來。
沒辦法，有種冷叫你婆婆和男人都覺得你冷，所以可勁兒往厚實上捯飭。
“唉，這不是今天出門穿的棉鞋有點兒大了嗎？
走路就來回晃蕩不得勁兒。
”
劉丹滿心滿眼都是那半麻袋的大白兔，隨口敷衍了兩句。
小華冷冷地哼了哼，沒再說話，不過來回打量劉丹的眼神更赤裸裸了。
不屑極了，完全就是個生就狗肉上不了席面的鄉巴佬。
孫至濤眼神猛地就兇狠起來，捏了捏拳頭，渾身肌肉緊繃，進入緊急備戰狀態，周身的氣場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媳婦兒，還輪不著外人來說道！
尤其是毫不避諱的直視你的時候，簡直讓人覺得如墜冰窖，渾身上下連骨子裡都透著一股冷。
沒忍住就沒出息地打了個哆嗦。
就這一晃眼的功夫，大白兔已經叫劉丹得手了，抓著滿當當的一把，就大聲嚷嚷起來。
“濤哥，你趕緊過來瞅瞅！
這是啥東西，我怎沒見過哩！
”
一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稀奇樣兒。
衝孫至濤舉著那把糖，笑得得意極了，眼瞳深處都泛著盈盈的光亮。
倆售貨員頓時就慌了，“哎！
你幹啥！
趕緊還給我！
”
說著就伸手要去搶，被劉丹眼疾手快地躲開了，然後舉得高高的，拚命衝孫至濤眨眼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