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看了一眼後視鏡,段老太太罕見的慌了神。
實際上並不難理解。
京城頂尖這幾個家族,牽一髮動全身,段老太太也就見過任家家主而已。
這會兒看到任家人對楊夫人動手,還不知道楊夫人到底哪裡惹到了任家,段老太太這種謹慎的人,哪裡敢在這個時候招惹一身腥。
至於錦囊,之前一直在楊夫人身上。
段老太太爺不敢私自佔用錦囊了,扔到楊夫人那裡就算是了事。
。
。
司機也知道段老太太在想什麼,他再度看了下躺在地上的楊夫人,直接踩了油門,一刻也不敢多留,離開了這裡。
車子疾馳而去。
陰暗的角落,隻躺著一個昏迷的人。
這地方行人少,偶爾有車子路過,有些司機根本就沒看到地上還躺著一個人。
有些司機看到了,但實際上也怕惹事,裝作沒有看到,直接踩了油門離開。
**
與此同時。
京城某處山脈,青雲觀。
小道士穿著寬大的青袍,提著燈籠去後山脈。
夜冷風涼,小道士穿著站在嶙峋石頭之上,擡頭往上看,聲音清亮,「師叔,師祖叫您回去了。
」
他把燈籠往上提了提。
後山頭不如觀裡燈火輝煌,但借著觀裡的燈光,依稀能看到懸崖邊站著的深色身影,她仰頭看著懸崖上的一處,伸手攏了攏身上的黑色披風,「來了。
」
應該是在風頭時間站得長了,聲音有些磨砂般的沙啞。
她轉了身,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眸,慢慢往下走。
不遠處的燈光將她的臉映照得很暖。
正是楊花。
小道士眼前一亮,他笑彎了眼,「師叔,師叔,你這次什麼時候走?
」
「過兩日便走。
」楊花雙手籠著披風,順著山林小道走在前面,燈光順著樹林縫隙照下來,映得樹影一片斑駁。
楊花知道,她放在楊家的雪蓮被人發現了。
這東西放在楊家是個定時炸彈,楊花也不敢把這東西留在楊家,索性帶著花盆直接到了青雲觀。
隻是這株花苗剛出頭,楊花難免要留下來,呆上兩天讓花苗適應這邊的環境。
她也不敢多留。
那天來楊家的幾個人實力不是很強,楊花也留了東西給楊夫人跟楊萊,古武界是有規定的,不能隨意對普通人出手。
但楊花還是有點不放心。
說到底,她還是不該回京城的。
「啊?
這麼快嗎?
」小道士聞言,有些失望。
楊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跟師祖好好學習,很快就能下山歷練了。
」
兩人說著,就到了道觀裡面。
道觀裡道士很多,但基本上都是在前院,後院十分清冷,除非有要事,不然前院的人鮮少有人敢來後院。
未明子坐在石桌上,一手拿著酒葫蘆,一手捏了個棋子,正在跟自己對弈。
楊花開門進去,聲音十分恭敬:「師父。
」
未明子隨意的擡了下頭,「乖徒,過來下棋,你拿黑子。
」
楊花默默坐到未明子對面。
她棋藝其實並不好,隻能算得上平平無奇,隻下了五子,就被未明子逼到了絕路上。
未明子放下手裡的白子,擡頭,「還行,長進了一點點,比小銀子好不少了。
」
小銀子,就是剛剛的那個小道士。
臭棋渣子。
楊花默默放下棋子,她雖然從小被孟拂跟村長耳濡目染,但實際上,她並沒有學到精髓,隻幽幽的擡頭:「師父,你以為你是在誇我棋藝變好了,其實你並沒有。
」
未明子:「……」
「師父,我能教我嫂子點防身的嗎?
」楊花擡頭,她看著未明子,「就教她幾招。
」
未明子:「……你確定隻是幾招?
」
「不會草菅人命,」楊花手指點著棋盤,「我最近的行蹤似乎被暴露了,要是他們找來,我嫂子跟哥哥也會受我連累。
」
「你自己注意收斂,」未明子嗯了一聲,沒太管著楊花,他拿起酒壺,喝了一口,「這是決定回老來了?
」
小銀子十分狗腿的給楊花泡了一杯茶過來。
未明子這裡的都是別人孝敬的絕頂好東西,茶香味很濃。
「很久沒接單子了,」楊花不懂茶,接過來隨意的放在桌子上,「阿拂的花園裡倒有不少好東西,我準備過段時間回去一趟。
」
未明子眼前一亮,「很多好東西?
」
楊花看他一眼,依舊尊敬,「都是幾年前種的,後來阿拂……」
說到這裡,楊花也沒再說了,轉了個話題,眉頭輕皺:「那個小蘇,師父,你認識他?
」
未明子臉色有些怪異,又喝了一口酒,然後起身搖搖晃晃的往後面走,「明天你去看看花苗適應了沒。
」
他沒跟楊花說蘇承的事兒。
楊花看著未明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
楊家。
楊萊晚上去跟人談生意,九點才到家,喝了點酒,他操控著輪椅回家。
往日裡熱鬧的楊家此時十分冷清。
楊照林今天開始都住在實驗室,經過幾天考察他已經轉為正式人員。
楊花早上就走了。
楊流芳日常見不到人影。
實際上以往楊家就是這個樣子。
然而今天楊萊卻感覺到一些不習慣,他偏了偏頭,下意識的詢問傭人,「夫人呢?
」
傭人從廚房端了一碗溫熱的養生湯出來,遞給楊萊。
「夫人她晚上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說不回來吃飯,」傭人一邊說著,一邊看向門外,「就一直沒回來。
」
楊夫人平日裡也會跟自己的小姐妹聚會,晚上晚歸很正常。
楊萊也習慣了。
但今天楊萊心裡總有些慌,他也沒喝湯,隨手放到了茶幾上,伸手從兜裡摸出了手機,給楊夫人打了電話,電話響到自動掛斷。
沒人接聽。
楊萊心忽地沉下來,又撥了一遍。
還是到自動關機。
楊夫人顯少有不接自己電話的時候,楊萊手指僵硬了一下,他再度撥了一遍,又看向傭人,手指抓著輪椅,因為用力過度,指尖泛白:「夫人她有沒有說晚上去哪了?
」
他聲音都緊了。
傭人就站在他身邊,自然聽到了楊萊沒人接聽的電話。
「就在附近的酒店。
」傭人聲音也嚴肅了,「夫人是自己開車去的。
」
楊家的司機一般接送楊萊,楊夫人出去基本上都是自己開車。
楊萊打給楊夫人的這個電話依舊沒人接聽。
他按著手機的指尖都有些顫抖,最後劃開電話簿,打給了楊九:「宜真不見了,你查一下附近的酒店。
」
一聽到楊夫人不見了,楊九也十分驚愕,連忙掛斷電話,吩咐人去查探附近的酒店。
楊萊重新上了車,讓司機帶他,跟楊九分頭找。
接近十點,附近酒店都找遍了,還是一無所蹤。
電話依舊沒撥通,這會兒已經是自動關機了。
玉林酒店。
楊九跟前台校準了消息,匆匆打電話給楊萊,聲音嚴肅:「先生,玉林酒店的人說之前看到了夫人,我猜測夫人就在附近,已經讓人在附近查詢了。
」
「好。
」楊萊掛斷電話,手指都在顫抖。
他讓人把車開往玉林酒店的方向。
心裡無數念頭轉換,楊家家大業大,也就意味著會有一些見不得光的事,仇家不少,楊萊早些年也經歷過很多不少暗算,但都躲過去了。
所以最近兩年,他把家裡的人把保護的很好。
他那麼反對楊流芳當明星,也是怕楊流芳的身世曝光,身為明星,楊流芳的行蹤幾乎是秘密。
但楊流芳非常固執,楊萊隻能盡量去幫她掩蓋身世。
沒想到,今天他最擔心的一幕還是發生了……
楊萊的車停在了玉林酒店前。
與此同時,兜裡的手機響了。
還是楊九。
電話接通,楊九那邊很沉默。
楊萊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他聲音很輕:「人找到了?
」
楊九「嗯」了一聲,然後沙啞著開口,「就在酒店東北方向,梧桐路邊的巷子,您快過來吧。
」
似乎是感覺到了不對,楊萊是手指顫動了好一會兒,也沒控制好輪椅。
司機連忙從駕駛座下來,「先生,我推您去。
」
他推著楊萊往梧桐路那邊走。
梧桐路的一個陰暗的小巷子口,圍了十幾個黑衣人,楊九人高馬大的就站在黑衣人中間。
路邊偶爾有車路過,看到這一幕,油門踩得飛快。
看到楊萊過來,楊九連忙轉身,他看著楊萊,眼睛也發紅,「先生,您……您做好準備。
」
楊萊眼眸深邃,沒看楊九,目光順著人群的縫隙看著巷子口。
保鏢沉默著讓開了一條路。
能看到躺在地上的楊夫人,她也不知道躺在這裡多久了,昏暗的路燈下,臉色蒼白到不行。
她今天臨走時是穿著深色的大衣,此時鎖骨的地方很清晰的看到有利器刺入的窟窿,血液將大衣染得很暗。
血不知道流了多久,呈現暗紅的顏色,已經接近凝固了。
她的一雙手在背後,是不規則的狀態。
也不知道在這裡呆了多久。
這也是大部分人看到楊夫人,不敢插手的原因之一。
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傷。
楊萊向來氣勢很足的眼睛裡,此時卻顯得有些獃滯,他靜靜看著這一幕,周圍的氣氛都沉下來,他幾乎都不知道怎麼反應。
是真的,心疼啊。
楊九站在楊萊身邊,壓抑著暴戾,輕聲道:「我已經打了120,也通知了秦醫生,不知道夫人身上還有其他什麼傷,不敢亂動夫人。
」
楊萊擡起頭,「監控查了沒?
」
「已經報警了,周圍監控也讓人去調用了,」楊九快速開口,「不過若是有所計劃,我們在監控裡應該找不到什麼太多線索。
」
聽完,楊萊沒再說話,隻停在原地,眼睛都沒眨一下。
幾分鐘後,響起了救護車的聲音。
白色的救護車停下,秦醫生隨同護士醫生一起下來,他是便服。
在看到地上的楊夫人,秦醫生面色一變,他也來不及跟楊萊打招呼,掰開楊夫人的眼睛,用手電筒照射了一下,又檢查了一下手臂跟關節處,他面色一變,急匆匆道:「病人意識模糊,氧氣罩拿過來,小心搬運!
」
他跟著護士,小心翼翼的把楊夫人搬到了救護車上。
楊萊渾渾噩噩的,上了車,司機著急的開車跟在救護車後面。
**
實驗室。
楊照林還在跟辛順研究新的演算法,他們實驗室十個人,李院長負責最核心最有難度的技術模型,其他簡單一點的演算法就分配給其他人。
「這是關書閑,京大校友。
」辛順笑著給楊照林介紹年輕男人。
楊照林在京大教學,自然聽過這個唯一一個跟洲大交換生的名字,他伸手,清俊的臉上不卑不亢,禮儀很好:「您好,關教授。
」
關書閑跟他握手,挑眉笑了下,「聽說你表妹很厲害。
」
提到孟拂,楊照林清冷的臉上多了些笑容,他笑了聲:「謬讚。
」
嘴裡說著謬讚,但楊照林臉上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關書閑看了楊照林一眼。
辛順脫下研究服,現在十一點了,他要回去休息了。
楊照林跟他一起離開實驗室,在脫研究服的時候,他不小心打碎了自己的玻璃杯,他低頭看著碎成一地的玻璃杯,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安。
他跟著辛順一起,拿回了自己的電話。
十一點。
按道理,養生的楊夫人跟楊萊都已經睡了。
楊照林拿著手機,過了屏蔽地點之後,鬼使神差的撥通了楊夫人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接通。
是楊萊,「你打電話幹嘛?
」
楊照林一頓,「怎麼是你?
」
手機那頭,楊萊看著急救室的燈光,眸中戾氣萬千,聲音卻化為平淡,「你媽睡著了,這麼晚還在工作?
」
「那您也早點休息。
」聽到楊萊在休息,楊照林就沒打擾他。
掛斷了電話。
手機那頭,楊萊手機還擱在耳邊,久久未動。
「先生,怎麼不讓少爺過來?
」楊九錄完口供,過來就聽到了楊萊的聲音。
「他最近在實驗室,這件事背後動手的不是普通人,阿拂也跟他在一起,知道太多對他沒什麼好處,不僅是她,流芳那裡也不要透漏。
」楊萊身上幾乎醞釀著一層風暴。
走廊盡頭,秦醫生跟著一行專家匆匆走過來。
他看到楊萊,深吸一口氣,「楊總,楊夫人身體狀況很不好,琵琶骨碎裂,筋脈幾乎被破裂,身上多處骨折,您……您應該知道這是出自什麼人之手,我會儘力。
」
說完,秦醫生又匆匆進了急診室。
門外,楊萊依舊沒動,他把手機擱在腿上,另一隻手上,是他從楊夫人身上拿過來的錦囊:「楊九,警方怎麼說?
」
楊九擰眉,「還在查。
」
楊萊喃喃開口:「……還在查。
」
好半晌,楊萊道,「把你拿到的視頻拷貝給我。
」
**
翌日,楊花把花苗安排好,就急匆匆下山了。
小銀子依依不捨的把楊花送到山下,「師叔,您這麼急?
」
楊花「嗯」了一聲,她還是放心不下楊夫人,「我下個月再來看你,給你帶好吃的。
」
她跟小銀子說完,直接搭車回城內。
下午,她到達楊家門口。
楊家今天十分安靜。
楊花在門口,還未按門鈴,在花園的傭人就看到了楊花,連忙過來開門:「寶珠小姐!
」
楊花把從觀裡帶回來的幾張符遞給傭人,目光看了看安靜的楊家,腳步頓住,偏頭:「我嫂子他們呢?
」
傭人一晚上沒睡,有些腫的眼睛都是漲紅的,她站在原地,停了一下,才紅著眼睛道:「我不知道,昨晚我們找不到夫人了,先生就出去找了,後、後來我聯繫司機,司機說夫人在急救室,現在還沒回來……」
楊花腳步停住,她擡頭,「哪家醫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