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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事》六百六十一熱鬧

如意事 非10 4701 2024-05-28 15:07

  許明意手上動作一頓,而後神色如常地打起轎簾下了轎。

   她看向立在七八步開外的少女,垂眸福身:“見過公主殿下。

   永嘉公主倨傲的眼神由上至下地將站在轎前的人打量了一遍。

   隻見其一雙眉眼尤為穠麗,瓊鼻菱唇,如雲鴉發襯得面孔愈發白皙精緻,偏偏身姿高挑亭亭如正綻開的一朵青荷,有著與那嬌豔長相頗為矛盾的堅韌從容之感。

   而這兩種氣質雜糅一處,反倒……

   反倒叫人覺得愈發不順眼!

   永嘉公主不覺間握緊了半掩於袖中的手指。

   先前還不曾如何覺得,當下用了心仔細瞧著,才發現面前之人竟是如何看如何礙眼——什麽心系天下,救百姓於水火的巾幗英雄……依她看,分明就是生了一副狐媚相!

   若不然,又怎會勾得兄長一顆心都附在了她的身上!

   一陣涼涼清風掃過耳際,永嘉公主唇齒間忽然溢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意:“倒不知這是哪家的小姐?怎也不知報上家門姓氏的?”

   許明意微微擡起眼睛,面色平靜地看向對方。

   這小姑娘倒是很有些意思,竟在這兒裝作不認得她。

   為何篤定是裝出來的?

   ——雖說在其被封為公主之後,二人的確沒有正式見過,可早在對方去年入京參加太後壽宴時,便已經碰過面了,甚至在禮部尚書府的花會上對方還曾尋她說過話。

   不說旁的,好歹她這張臉還是足以叫人過目不忘的吧?

   許姑娘對自己的臉一貫極有信心。

   更何況,面前小姑娘的演技到底也不算十分高明。

   不過,小姑娘家的,攀比心重些,出於古怪的虛榮心而動些小心思以顯得自己足夠高貴,倒也還算常見——畢竟誰的腦子還沒進過點兒水呢,她也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

   許明意很隨和地想著,也並無半分惱怒:“臣女姓許,家祖乃是東陽王。

   永嘉公主悠悠地道:“我說呢,原來是東陽王府啊,怪不得呢。

   說著,語氣微涼了幾分:“近來總是聽聞,許家自封王之後,在這京中可謂風頭無兩,無人可比,今日見了許姑娘才知傳言非虛。

   許明意笑了笑,很平靜地問:“倒不知公主此言何意,莫非臣女臉上竟寫著‘風頭’二字不成?”

   永嘉公主嗤笑一聲:“可不就是明晃晃地寫著了麽,否則怎見了本宮,卻並不曾跪拜呢?”

   跪拜?

   許明意看著杏眼微微上揚的少女。

   倒也不是不能。

   對方是當今公主,她如今的身份行跪拜禮是在規矩之中。

   可當下非是什麽要緊場合,便是方才一行宮娥內監也並非就是行了跪拜大禮的,對方此時當眾責備她不曾跪拜,還特意提及她許家如今風頭過盛,仿佛她若不跪便是證實了許家恃寵而驕目中無人——

   這顯然是在存心刁難。

   若這還是虛榮心作祟的話,那可就不怎麽可愛了。

   不可愛的孩子,她一貫是不會讓著的。

   一旁壽康宮裡的掌事宮女飛快地皺了一下眉——公主這是在作何?

   賜婚聖旨已下,許姑娘如今有著未來太子妃的身份,公主這不是存心要讓許姑娘難堪嗎?

   莫非是有什麽過節不成?

   “怎麽,莫非許姑娘覺得本宮當不起你這一跪嗎?”永嘉公主盯著許明意,笑意不達眼底。

   她今日就是要讓對方知道何為尊卑——

   對方再風光又能如何,隻要她姓謝,對方便必須要跪她。

   未來太子妃?

   都說了是未來,現下還不是啊。

   況且,日後之事誰能說得準?這太子妃之位會不會換了人坐且是未知呢!

   她來之前也並未仔細盤算過要如何做——隻是心底的繁雜情緒讓她的一切言行皆在被情緒牽動著,仿佛此時唯有壓對方一頭,方能證明得了自己才是最為尊貴優越的那一個,如此才可勉強安撫住內心翻騰著的妒意。

   許明意答道:“公主按說是當得起的。

   按說?

   永嘉公主皺了下眉。

   隻聽對方語氣很閑適也很和氣地道:“可我今日身體不適,實在是不想跪。
不如待哪日我想跪了,再補給公主可好?”

   這是她的真心話來著。

   此行此景,偏是不想跪的。

   永嘉公主氣得笑了一聲,隻覺得面前之人過於囂張放肆,正要再說時,隻聽得壽康宮掌事宮女的聲音響起,提醒道:“公主許是不知,此前陛下曾有聖諭特允,東陽王與許姑娘不必行跪拜禮,另賜內宮乘轎騎馬之製。

   此等特允,早有定南王為先例,而東陽王尚是鎮國公時便已有不卸兵刃入宮的特權。

   這皆是許家憑自己的本領得來的,所以……許姑娘還真有看心情跪拜的權力,這且是相對委婉,給公主的無知留足體面的說法了。

   “……”永嘉公主聞言面色凝滯片刻,便是一陣紅白交加。

   父皇竟縱容許家人至此?!

   再看向那一臉平靜的女孩子,與注視著她的壽康宮掌事宮女,永嘉公主隻覺得面上一陣火辣辣的燒灼感。

   許明意也懶得主動出言幫她搭台階,隻道:“不敢讓太後娘娘久等,我便先行一步了。

   壽康宮就在眼前,她便也不再乘轎。

   永嘉公主在原處咬了咬後牙,既有些惱自己砸了自己的腳,又覺得對方不以為意的態度太過目中無人。

   “公主,咱們……可要回去嗎?”見許明意一行人走遠了,一名侍女遂拿密州話低聲問道。

   “回去哪裡!
”永嘉公主轉頭瞪了那侍女一眼。

   她明擺著是往壽康宮來的,若此時回去,豈不更叫那許明意得意了去!

   那些看著她出了醜的宮人們也定要笑話她落荒而逃!

   永嘉公主扭身便往壽康宮的方向而去。

   “……你這丫頭可算是過來了,快來哀家這兒坐!
一早便讓她們做了些你喜歡吃的點心,有棗泥酥餅,蜜汁糕……”

   “各樣嘗些,甭吃多了,咱們待會兒便該用午膳了。
走時再帶些回去給世子夫人……”

   “春白,你去搗一壺擂茶來,記得多放些香蘇進去,免得這丫頭點心吃膩了再沒了胃口用午膳!

   太後笑著交待道。

   被喚作春白的嬤嬤應下來,含笑出了內殿,正遇到來至簾櫳旁的永嘉公主。

   春白嬤嬤福身行禮。

   永嘉公主盡量和緩臉色向她點頭。

   心中卻如同生了刺一般。

   春白嬤嬤是壽康宮中的老人兒了,如今掌管著整座壽康宮,她平日見了也要客氣三分,可皇祖母此時卻使其去給許明意擂茶?

   她以往甚至不知春白嬤嬤擅擂茶……

   此時已有宮娥入內通傳。

   “桑兒也過來了?”太後笑著道:“快叫人進來。

   也過來了?

   許明意細品了品這話中之意。

   所以說,永嘉公主乃是不請自來。

   而此時臨近正午,也不該是請安的時辰。

   且偏偏不早一刻,不晚一步,“恰好”就攔住了她的轎子。

   這小姑娘……

   倒是怪舍得在她身上花心思的。

   所以,她方才不跪是對的。

   面對存心想要刁難的人,怎麽做都是無用,倒不如叫自己隨心些,讓對方自個兒生氣去。

   許明意心中有了分辨,面上卻不顯露分毫。

   永嘉公主走了進來行禮,太後便向她招手,邊笑著說道:“桑兒來得正好,這位是東陽王府的許姑娘,你未來嫂嫂,該是見過了?”

   永嘉公主點頭,看向笑微微望著她的許明意,道:“是,方才已是見過了。

   方才見過了啊?

   那為何不一同進來,還分個先後呢?

   太後臉上笑意不減:“桑兒也坐吧,嘗嘗這些點心,小廚房裡剛起鍋的。

   永嘉公主應聲“是”,心裡卻在咬牙——特意給旁人準備的點心,她吃來作何?

   太後問了些東陽王府近來之事,從崔氏到許明時,再到天目,都問上了一遍。
到底是在臨元城朝夕相處共患難過的,脾性又很相投,免不了是當作自家晚輩來看待了。

   許明意一一答著,挑些家中趣事來說,哄得老人合不攏嘴。

   太後心情愉悅之餘,也沒冷落坐在一旁的永嘉公主,笑著提議道:“皇後獨自在宮中難免枯燥無趣了些,說起來倒是可以多請世子夫人她們進宮,說說話,學學馬吊……”

   她這位兒媳婦終日悶在玉坤宮內,逢人也不說幾句話,而定辰忙於國事也無暇顧及,一個人總這樣悶著,可別再悶出了什麽問題來才好。

   交朋友,打馬吊,多吃糖,這日子還不得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是,孫女回頭便轉達給母後。
”永嘉公主心中滋味繁雜——太後娘娘是在暗指母後不擅交際,擔不起身為皇後的職責和體面嗎?

   她便知道,母後這副模樣,必然會招來各處不滿……

   入京許久,一緊張便要冒出密州話來,偏偏一見到那些夫人小姐,一日總要緊張上八百回——身為堂堂皇後,真不知她為何總是一副沒有底氣的模樣!

   說得難聽些,仿佛這皇後之位,是她偷來的一般,生怕自己一個不慎便要露餡一樣!

   永嘉公主滿心怒其不爭之感。

   “太後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有宮娥腳步輕快卻穩重地走了進來通傳。

   永嘉公主聞聲心神一振。

   “阿淵?”太後捧著一碗擂茶,笑著說道:“終日見不著個人影兒的稀客,今日怎舍得往哀家這兒來了?瞧著忙得無心它事,消息倒是靈通得很嘛……”

   永嘉公主聽得險些忍不住皺眉。

   少年人得了準允大步走了進來。

   他身著深青色盤領窄袖長袍,胸前後背與左右肩處各以金線織龍騰圖,玉帶束腰,腳踩玄靴,彎身擡手朝太後行禮。

   “孫兒見過皇祖母。

   太後笑著擡手示意,身形挺拔的少年人便直起身來,許明意與永嘉公主也已起身,向他福身行禮。

   “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永嘉見過兄長。

   永嘉公主心下有些緊張。

   自那日太子府中一見之後,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兄長。

   然而視線中,卻見他面色如常地點頭,不見絲毫異樣。

   她心中暗暗松了口氣,看來兄長並未將那日之事真正放在心上,大約是消氣了。

   然而下一瞬,在她悄悄投去的視線中,卻見他望向了太後身側之人,面上浮現了如沐春風般的笑意,一雙總含著疏離的眉眼如星辰在夜幕之上鋪陳開來,使得夜色冷寂盡消。

   第一次……

   永嘉公主抿直了嘴角。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兄長這樣笑。

   “你來得倒巧,正要擺膳呢,這是聞著飯香來了……”太後笑道:“那便加雙碗箸,我這壽康宮旁的沒有,喂飽你們這群猴兒還是夠的。

   吳恙笑著應道:“是,那孫兒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依太後之意,左右沒有外人在,圖個自家人熱鬧,便未有分席。

   四人圍坐,共用午膳。

   膳間,謝無恙夾了擺在自己面前的魚肉,專挑了魚腹處,擡手送到了許明意碗中,道:“嘗嘗這清蒸桂花魚,應當正合你胃口。

   許明意嘗了嘗,笑著點頭:“嗯,好吃。

   謝無恙便笑著又替她撥了一塊兒,直是搶了布菜宮女的差事。

   永嘉公主半點胃口皆無。

   還沒成親呢,竟如此不避嫌!

   且還當著皇祖母的面——

   想著長輩必會覺得不妥,永嘉公主便看向太後,卻見老人笑得眼睛都要沒了,嘴也要合不攏,好似吃了最喜歡的松仁糖一般。

   “好吃便常來。
”太後笑著道:“魚每日都有的。

   孩子吃魚,她吃糖,多好!

   一餐飯吃得極融洽愉悅,至少表面如此。

   幾人剛放下碗筷之際,忽聽殿外傳來宮人的高唱聲:“皇上駕到——”

   隨著聲聲高唱,很快便有一道明黃色的高大身影走了進來。

   謝無恙幾人起身行禮。

   太後道:“你來得晚了。

   昭真帝看了眼飯桌,滿面笑意道:“兒子已用罷了,特來看看母後。

   太後掃了兒子一眼——這個時辰來看她?根本是看兒子兒媳都在,巴巴地跑來湊熱鬧。

   昭真帝對自家母後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來。

   倆孩子單獨在一處時,他肯定不來礙眼,可這不是還有母後在麽,也就不多他一個了。

   成日累死累活處理國事,不就靠著家裡這點兒熱鬧氣撐著嗎?

   昭真帝很放松地在羅漢床上坐下,宮人很快撤下飯桌,捧來熱茶。

   昭真帝端著茶盞,有些嘮叨地說了一通家常,又提到了十日後的秋狩。

   “……到時昭昭也一道去。
”他笑著道:“說不定還能得個頭籌!

   叫那些大臣們都見識見識他兒媳婦的厲害!

   許明意笑著應下來。

   “父皇,我也想去!
”永嘉公主在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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