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劉媽媽這副要死不活的晦氣樣兒，劉媛媛心裡“咯噔”一下，有一股隱約的不安順著脊梁骨升騰起來，那股子高興的勁兒頭也像是突然被人兜頭潑下一盆涼水，一下子就全部消失不見了。
一把推開門邊的劉媽媽，劉媛媛大步流星往前走，屋裡頭靜的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劉媛媛徑直往她爸的臥室裡走，果不其然，劉尚志喝得臉色酡紅，整個人已經神志不清了，不過嘴上還是念叨著“酒……酒……”
一雙眼半閉半睜，隱約看見有個模糊的人影兒過來，張嘴就是一口臭烘烘的酒味兒。
混合著酸腐的胃液，還有全是肥肉的下酒菜，以及酒精在胃囊裡發酵過後的味道，難聞得讓人恨不得這輩子都不用呼吸。
劉媛媛嫌惡地擺了擺手，趕緊往後退了幾步，離劉尚志八丈遠。
省得弄髒她身上這條連衣裙，這可是鄭明軒從友誼商場裡買出來送給她的，一條一兩百呢！
叫啥……皮……皮爾卡丹。
哎！
對了！
就是這個名兒！
聽說省城裡的閨女媳婦兒也都一件衣裳搶破頭呢，更甭提他們這十八線小縣城，就是劉丹看了也得眼紅！
“誰啊？
”劉尚志一邊嘟囔著，一邊睜開胖的隻能看見一條縫的眼。
“哦……媛媛啊……”聲音低下去，突然又猛地提高了好幾個聲調，“老子叫你去巴結鄭明軒，你這時候回家幹啥？
！
”
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
來他家白糟蹋糧食，連拍馬屁都拍不好！
“爸！
出事兒了！
大事兒！
”劉媛媛手扒拉著門邊，隻露進來一個腦袋瓜子。
劉尚志眉心跳了跳，“出啥事兒了？
！
”
“劉丹她……她……她犯了事兒，給人家關進局子裡去了！
”
聲音裡帶著濃濃的恐懼，還打著顫，看著真是嚇得不輕。
“你說啥？
！
”劉尚志一個挺屍坐起來，抹了把油汪汪的臉，隻覺得肚子裡一陣翻江倒海，一張嘴，差點沒把昨晚的飯也吐出來。
“我說，劉丹，她出事兒了！
現在就在公安局裡關著呢，人家不讓走了！
”
劉媛媛重複一遍，心裡一陣暢意的痛快。
劉媽媽隨後進來，正好完完本本地聽見這一句，頓時就軟了身子，差點兒癱軟到地上去。
天都塌了！
男人沒指望也就算了，這輩子反正就這樣湊合著過去了，但是這閨女那可是這輩子全部的指望！
現在出了這檔子事兒，可不就是要她老命嗎？
！
越想越急，又氣得厲害，劉媽媽腳下一個踉蹌，竟然直接摔在了地上。
劉媛媛冷眼旁觀，並不打算上去扶一把，劉尚志大男子主義慣了，也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
看劉尚志眼神閃爍幾下，迷離看不清楚情緒，劉媛媛又再接再厲。
“你們不是都知道劉丹結婚以後開了個糖人兒攤兒嗎！
就是那個攤兒，出事兒了！
還是人命官司！
”
一石激起千層浪，劉媽媽趕緊看向她，嘴唇哆嗦著，此時無比希望劉媛媛能跟她說剛才就是句玩笑話，專門嚇唬他倆的。
“你說清楚，怎就攤上人命了？
！
”
“劉丹支愣個小攤兒賣糖人兒賺倆錢補貼家用還不夠，她心野得很，嫌掙得少不夠花，就跟人家學校合作，逼著人家學校買她的糖人兒，她給人家供貨。
誰知道學生吃糖人兒吃出毛病來了，不光衛生院來了好幾個醫生，連救護車都來了三輛呢！
”
劉媛媛繪聲繪色地跟他們倆形容，還不時動手比劃著，眉眼之間全都是幸災樂禍。
“那學生有啥事兒嗎？
人家醫生怎說？
！
”
劉尚志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一摻和上醫院，這豌豆大點兒的事兒都能說得天大地大。
而且聽這架勢還不小哩，指不定要賠給人家多少錢！
“哎呦！
她怎這麽不小心呐！
”劉媽媽急得淚花在眼眶裡打轉轉，不住背著手抹眼，不住地感慨她閨女命苦。
“還不知道哩！
現在是沒人死，就是上吐下瀉，眼看著活不成了！
醫生都一個勁兒搖頭哩！
”
劉媛媛惡毒地說著，一看見劉媽媽一副天都塌下來的生無可戀的模樣，就覺得心裡暢快得不得了。
“這可怎辦！
她爸，你說說怎辦咧！
”劉媽媽一時半會兒慌了神，一個人根本就拿不定主意，趕緊求救似的征求劉尚志的意見。
劉尚志是個屯了吧唧的，當時就揉了揉自個兒腦門兒。
“這老子不管，你自個兒生的閨女，你自個兒管！
死活都跟老子沒關系！
”
得，這是徹底把劉丹撇到一邊兒去了。
“你……你怎能這樣式兒呢！
劉丹那可是你閨女！
親得不能再親的閨女！
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
”
劉媽媽勉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站好，聲音激憤，替自己的閨女不值。
“老子沒這閨女！
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
早就收不回來了！
你自個兒拍著良心好好尋思尋思，她剛出了門子這才幾天呐！
就認不清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學人家做生意也就算了，還敢鬧出來人命！
這回是給人家下毒，下回是不是直接就敢殺人要人家命了？
！
”
這話實在惡劣，一點都不像是父親說自己的閨女。
劉媛媛就站在一邊，支愣著耳朵聽得一清二楚，越聽越開心，簡直開心到要飛起了。
雖然知道劉尚志其實也就是一時半會兒的氣話，指不定過不了多久就又慫下來了。
“你！
劉尚志！
你沒良心啊！
劉丹是個啥孩子你能不清楚？
！
你就這麽說自己閨女，活該以後沒人跟你身後給你養老送終！
”
劉媽媽也是氣得狠了，才沒經過任何思考就把這話說出了口。
就像火上澆油一樣，滋滋滋地澆在劉尚志原本就所剩無幾的理智上。
這是他的痛腳，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有個親生的兒子，出門都要被人戳著脊梁骨，說一句讓他們老劉家絕後了，三代單傳的獨苗苗，愣是在他手裡斷了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