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厄聲音硬邦邦地叫了一聲:“無邪。
” 無邪的手幾乎要甩到了他胸肌上:“叫老子幹什麽?”
“我餓了。
”斬厄抓住了他的手腕。
無邪一臉的不耐煩:“吃吃吃,就知道吃,沒有!
”但他嘴上說著沒有,另一隻手還是去掏了荷包,摘下來後一把拋給斬厄,“喏,吃吧。
”
荷包小小的,躺在斬厄掌心裡不過丁點大。
斬厄松開了他,伸著兩根粗短的手指頭去解系帶。
敞開口後一看,荷包裡頭隻裝著幾顆糖,冷硬得石頭子一樣,看起來都不像是甜的。
他抓著荷包底部,倒過來,嘩啦一下將裡頭的糖都倒在了自己手掌心上,然後再一擡手,盡數倒進了自己嘴裡。
“哢哢”兩聲,他發出了嚼石子的聲音。
無邪邊聽邊捂住了自己的腮幫子,沒好氣地道:“小心你的牙!
”
斬厄面無表情地一通大嚼,含含糊糊地嘟噥著:“我想吃小蚫螺酥。
”
無邪嗤笑了聲:“你倒是知道什麽好吃。
”
“……無邪。
”斬厄喉間一咕嚕,又喚了一聲。
無邪翻個白眼:“又怎麽了?沒有小蚫螺酥,別瞎琢磨了!
”
斬厄定定看著他,聲音沙啞地道:“你方才說,再同我說話,你就是王八。
”
“你……”無邪臉色一黑,正要回兩句嘴,忽聽通往雅間的樓道上多了一陣腳步聲,忙話鋒一轉道,“霍太監來了!
”
二人當即收斂心神拔腳往雅間去。
及至門前,霍臨春也到了。
無邪便原地站定,右手握拳,左手成掌,作揖問候道:“見過霍督公。
”
邊上的斬厄則隻是張張嘴叫了一聲“霍督公”,腳未動,手也未動。
他懷裡抱著一把紫竹傘,收攏著,露出“破碎”的圖案。
上頭塗了桐油,亮澤溫潤,依稀還能分辨出傘面上繪著的花樣。
是大片盛開中的牡丹,花團錦簇,嬌妍萬分。
霍臨春打量了幾眼,心道這宣平侯真真是個怪人。
外頭晴空萬裡的,讓人抱傘做什麽?
他每回瞧見這個叫斬厄的護衛時,都會看見他抱著這把傘。
不分晴雨,永遠帶著,也不知到底是為了做什麽用。
霍臨春暗自嘀咕著,朝二人頷首示意後,推門進了雅間。
裡頭一張空桌,一道菜也沒有,隻有一壺酒,兩個杯子。
臨窗的位置上,坐著一個人。
窗扇半開,有春風徐徐吹進來。
那人姿態懶懶地坐在椅上,微微低著頭,一手拄在下巴上,似在閉目養神。
霍臨春腳步輕輕地往裡走,走到桌旁,在他對面自如地落了座。
他自己給自己沏了一杯酒,淺啜一口後方張嘴道:“薛指揮使怎地也不讓人上些菜。
”
對面的人聞言擡起了臉,右眼角下的桃花小痣豔紅似血。
他神色慵懶地笑了一下:“這不是候著霍督公您麽。
”
霍臨春也跟著笑,口中道:“不敢當不敢當,咱家可當不起薛指揮使一個“您”字。
”
霍臨春雖在建陽帝跟前得臉,手下又掌著東廠,但要想跟薛懷刃比,那還是差了一大截。
他是東廠的督主不假,但東廠隻負責偵緝、抓捕,抓到了人還是得乖乖地移交鎮夷司。
薛懷刃身為鎮夷司的指揮使,自然是比他權大。
不像東廠,鎮夷司可有自己的詔獄。
審理、拷問、上刑,乃至殺頭……隻要薛懷刃一聲令下,
皆可自主。
更別說他還是國師焦玄的養子。
焦玄可是建陽帝的股肱腹心。
大昭建國後,焦玄被封國師,其養子薛懷刃也被立即封了侯。
建陽帝愛屋及烏,連帶著對薛懷刃也是十分器重。
那一年,薛懷刃不過十四歲。
眾人都說,那已是盛寵至極。
沒想到,第二年,建陽帝又再立鎮夷司,命薛懷刃為指揮使。
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郎,再聰明能乾,又能有多了不起?
然而幾年下來,如今誰還敢說他薛懷刃不厲害?
打過幾次交道後,霍臨春便再不敢小覷了他。
望著眼前未及弱冠的年輕人,霍臨春微笑著擡手另沏了一杯酒推至他手邊道:“這酒樓不起眼,賣的酒倒是不錯,入喉清爽,回甘卻醇厚,實是別有一番滋味。
”
薛懷刃伸出左手抓住酒杯,卻並沒有舉起來喝。
他輕輕摩挲著杯盞,微微一斂鳳眼,笑著問道:“據聞靖寧伯不慎摔下馬背,跌斷了腿?”
霍臨春聞言一怔,旋即壓低了聲音道:“您這是,聽說了什麽?”
“聽說?”薛懷刃未置可否地笑了笑,“談不上聽說不聽說的。
倒是你,一路跟著皇上,親身在場,可曾親眼瞧見什麽?”
霍臨春低頭猛喝了半杯酒,訕笑道:“咱家這兩年眼神不好,哪裡瞧得見什麽。
”
薛懷刃道:“你我一月一會,互通消息,可是早便……”
“瞧您說的。
”霍臨春放下酒盞,輕聲打斷了他的話,“咱家看是沒能親眼看見,但那些雞零狗碎的事兒,還是聽說了一些。
”
薛懷刃面露好奇:“哦?都有什麽?”
霍臨春笑了下,神神秘秘地道:“還不是那些復國軍的事!
”
薛懷刃問:“是復國軍的人暗中在靖寧伯的馬上動了手腳?”
霍臨春的聲音放得更輕,平白多了兩分陰柔:“雖說沒能查出什麽,但多半就是了。
”
“那可是怪嚇人的。
”薛懷刃嘴上說著嚇人,面上表情卻是絲毫未變,連口氣也是波瀾不驚得很,“看來霍督公平素出門該多帶幾名護衛了。
”
霍臨春掏出塊雪白的繡帕輕輕拭了拭唇角的酒漬,輕笑著道:“是啊,這復國軍殘黨一日不能除盡,咱家這心裡也是一日不能安呀。
”
言罷,他忽然望向窗外的天空道:“說起來靖寧伯的那幾個女兒倒是生得個比個的美。
”
薛懷刃低低“嗯”了一聲,並不接話,像是對他口中所言的事毫無興趣。
但霍臨春,雖是個閹人,卻一點也不妨礙他欣賞女色。
他丁點也不在意薛懷刃是否接話,自顧自地又道:“隻是可惜了,靖寧伯府的三姑娘竟被定給了永定侯世子那麽個蠢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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