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屏風後,沈婧指尖霎時蜷縮了下,第一眼就看到周律沉。
腳步頓住。
那一聲蘇到人心坎的笑,真的是他。
他坐在老太太邊上,氣場本就強,黑色西褲管下的長腿挺闊邁開,手裡是精貴的經絡按摩錘,有一搭沒一搭的敲在掌心把玩。
‘叩、叩、’
散垮輕慢。
古色韻味的檀木沙發,墊著黑絨絨的坐墊。
周律沉似乎沒發現她,唇稍抿,眉不動。
沈婧很少見到這樣的周律沉,一副盡孝模樣陪著老太太喝茶、敲肩膀、聊天。
沈婧的認知裡。
他可從沒有伺候人的習慣,否管來客是誰,渾身一副不容親近的貴公子姿態。
沈婧收回目光,不會等她給他磕兩個響頭吧。
老太太愉悅的笑容在見到沈婧那刻,不動聲色收住,問向一旁沉默看刊報的周向群,“你的什麽朋友?
”
周向群翻了頁刊報,面不改色道,“剛拿冠軍的小姑娘,許美君的徒弟。
”
老太太長長一聲“喔”。
沈婧禮貌朝老太太打招呼,“老夫人好。
”
優雅雍容的老太太扶了扶肩上墨綠色的披肩,未曾看向她,隻有一聲嗯。
沈婧看向周律沉,他神色情薄淡遠,沈婧打招呼的話咽回喉嚨。
裝不認識,他倒是在行,冷落她,不理她,是不是還在和她冷暴力。
沈婧暗暗哼了哼。
周向群起身示意沈婧,親自倒茶,“坐吧,先喝茶。
”
不知道什麽坐墊,坐著挺舒服,她雙手接過茶,說謝謝。
糯糯軟軟的兩個字,乖的不行。
梅絮簾風。
很寬的望風庭院,燒著煤炭,假山之後,站這可以眺望不遠處的紅樓殿宇。
崢嶸歲月的書香門第,沈婧心裡總覺得忐忑。
太安靜,太肅穩。
手裡的岩茶,她喝不動,焦糖味和悶味太濃厚。
不是那個貴胄命,還真品不動這款岩茶。
她隻抿一口,放回原位。
周律沉微微後仰,放下手裡的敲錘,不動聲色的,一壺花茶被推至她面前。
她愣住,看著周律沉。
可他始終不看她一眼,神色淡漠。
老太太喝了口岩茶,珍珠老花眼鏡下眼眸瞥睨周律沉,“沉哥兒怎不說話了,竟會怕生了嗎。
”
可能嗎,沈婧遲鈍片刻,擡頭望著周律沉。
他微微擡起薄薄的眼皮,與她相視裡,唇角勾起弧度,腔調懶懶地‘嗯’了一聲,盡顯風流恣意,“挺漂亮的妹妹。
”
妹妹二字,三分輕挑,三分撩人,三分陌生人意味。
沈婧避開視線,慢悠悠回話,“初次見面,多謝誇獎。
”
他極淡地嗤笑一聲,眼神一瞬不瞬落在她身上,沒說話。
老太太不言不語,老太太眼裡的周律沉,向來玩世不恭,隻當他隨意打招呼。
周向群也就不表明這兩位是也不是的情侶關系。
周向群專心工作,沒心思搭理氣氛的微妙變化,人,他請來。
他不想多此一舉照顧小姑娘,正主周二公子在,正主會自己照顧,他才不操心。
周向群起身,“我去看阿伯的飯做好了嗎,幫我照顧一下客人。
”
周律沉沒搭腔,閑暇般看著假山上的積雪。
這會兒。
身著袈裟的和尚進來做了標準的佛家拜禮手勢,老太太慈眉善目的點頭。
和尚走去側間,點了香,在蒲團坐下,敲了敲木魚,誦吟佛經。
沈婧想起來,今天的舊歷是小年,大概是周老太太請來祈福。
再看老太太,老太太已經閉目養神休息,靜靜聽著佛經聲。
本還從容洗茶的周二公子,毫無防備地,手指拽住沈婧的太師椅扶住,將她連人帶凳子靠挨著他。
沈婧瑩潤的眸子撐開,茫然看著周二公子,不過分秒間,他嘴角掛了點輕薄的笑,照樣洗茶,長指捏蓋溫杯刮沫。
他動作恬淡寡欲,茶霧之間,襯得那雙長指,骨絕生豔。
可他什麽意思。
趁老太太閉上眼睛,以為老太太發現不了嗎,一看就很精明知世故的當家主母。
既是做客,她端姿坐的筆直,對貴公子輕浮玩味的舉動不敢吱聲,怕擾了老太太聽佛經。
周律沉喝著茶,“會聽佛經麽。
”
沈婧搖頭,“聽不懂。
”
第一次聽。
她無欲無求,沒進過寺廟。
周律沉松松散散半欺下身,唇貼在沈婧耳邊,聲音低惑,“雍和宮靈。
”
他逼得近,鼻息混著熱氣貼著她的耳廓闊彌散,曖昧餘音,撩著她心熱。
沈婧餘光掃了眼老太太,好在對方始終緊閉雙眼。
看她緊張,看她臉紅,看她欲語還羞的低頭,周律沉薄薄的唇瓣緊抿成一道笑弧,饒是有興緻地輕品了口杯中的岩茶。
她小聲問,“你帶我去嗎。
”
周律沉擱下茶杯,“沒時間。
”
沈婧沉默了。
之後的周律沉自顧自的品茶,悠閑的聽佛經低誦,沒再搭理她。
她坐得腰麻,起身說要去衛生間,跟一位年長的阿姨身後出門。
邁出門檻,脫離周律沉的視線,她輕松呼出一口氣,感受上空的飄雪落下。
四周人少。
沈婧站在假山後淋雪,手指擡了下圍脖。
是有點不敢進去直視周律沉,她摸不清他什麽意思,總是忽冷忽熱,熱的時候喚阿婧喚寶貝,冷的時候比雪還冷。
雙手插在大衣兜裡,她問阿姨,故作不認識,“那位就是你們家的二公子嗎。
”
阿姨說,“是,也是今天剛過來拜年。
”
還挺湊巧。
其他的是別人家私事,沈婧倒不是會亂問的人。
阿姨還問,“沈小姐還去洗手間嗎。
”
沈婧回過頭,“不想去了,想看看雪,你去忙吧。
”
阿姨嗯,扭頭離開。
不遠處,周律沉慵懶倚在方柱,拿出打火機徐徐點燃嘴裡叼的煙。
犯癮,出來抽一口解悶。
在老太太面前,他不會碰尼古丁。
煙霧抵出時,雪地裡那抹嬌麗的身影,越過漫天飛雪,無端跌入眼底。
沈婧身上穿著純白色的棉大衣,紅色圍巾裹著她臉細細小小,風雪落在她身上,凍得雙頰泛紅,很有韓系的味道。
她看他時,也在笑,冷笑。
周律沉細不可察地折了下眉。
給她冷的,她雙手置在唇邊搓了搓,哈氣。